连载七六一团乱麻
1.
素碧看了一眼桶里面挤成一团糟螃蟹，心里想，这时候买大闸蟹肯定会很贵吧……但她看着母亲那一片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不忍心再说什么了。她觉得母亲这时真像个小孩，像个贪吃鬼。
在她的印象中，父母对于金钱来说是非常在意的。这么多年以来母亲对她在银行的工作是非常满意的。第一收入比较稳定；第二，说出去也很有面子。
素碧在家里是老大，见过了以前一家人为了生活拮据而招人鄙视的生活，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甘心。那是最无可奈何的那种伤痛，到现在都刻进了她的骨子里，那种屈辱令她永生难以忘怀。
2.
她至今记得那些个还在乡下的日子。
当时父亲和母亲两地分居。在她的印象中，父亲为了这个家好像一直在牺牲，而母亲的生活也并不比他强多少。在那个特殊年代，好像吃苦耐劳和过苦日子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谁的日子过得稍微好一点，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大逆不道，就有的罪受，而小资生活更是被人们所不齿。
母亲带着她和弟弟娘仨在一个工厂里生活。有一次，她和弟弟在做作业，母亲则坐在旁边给父亲写信。三个人安安静静的，各做各的事情。事隔这么多年，素碧好像已经忘记了当年这一幕，但是那种温馨的感觉，她至今都记忆犹新。
那个时候，她还小，不太懂得母亲在现实生活中的艰难，只是懵懵懂懂地知道和弟弟两个，有了妈妈，便是简单的幸福。在旁边伏案疾书沉默了半天的母亲，突然问她一个问题，＂素素，qi视的qi怎么写?＂素碧心里当时好笑，原来妈妈也有不会写的字啊！
她得意洋洋地在纸上写下那个字：“山＂字旁，旁边一个＂支＂字。母亲略一沉吟，看了一眼，然后兀自接着写。只一会儿，素碧好像反应到了什么，岐视，这个词可不是什么好听的意思。估计这家人，因为男人不在家，多多少少总被周围的人所看不起吧！
但是母亲却从未在她和弟弟的面前提起过。可以想象的是，母亲一个人背负了有多么大的压力。那一刻素碧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也是个女人。她知道心疼母亲。一直到全家最终调到了省城，母亲终于才松了一大口气。
搬家的那一天，素碧听到母亲偷偷地对父亲说出一句话：＂我们今后终于可以挺直腰杆过日子啦……＂父亲却腼腆地笑了起来。那种笑里面有高兴，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愉悦，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沧桑。这几种呈现，素碧在父亲的脸上都读到了。
与父亲不同，母亲的脸上分明还多了一种东西。她带着一股倔强和胸有成竹，坐在汽车的前排坐椅上，搂着她和弟弟两个，脸上浮现出志得意满的微笑。当汽车发动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回头看过一眼，然后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那个小山村。估计那里曾经深深地伤害过母亲的自尊。
3.
既然母亲想吃螃蟹，那就一起吃吧……素碧现在自己也是一个年轻的妈妈了，她知道母亲这么多年真心不容易。晚上，大姑用蒸锅蒸了满满一大锅螃蟹，秋后的螃蟹壳里满是膏黄。四个大人津津有味地吃完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起来的时候打了一个仰天的大哈欠，并感慨道：＂秋天睡觉，真的是好舒服啊……＂声音如此之大，隔壁的素碧和杰生都听到了。
杰生烦躁地翻了一个身，皱着眉头说，＂烦不烦啊？一大早那么大的声音说话，也不怕吵醒了孩子⋯⋯＂他的语气里，明明白白有一股怨气。他说话的腔调又短又急促，让素碧听得心里发慌。他的情绪就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染给了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从哪里冒出来一股无名火，实在很讨厌母亲这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做家的女人。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却不拘小节得很，有时候说话血气方刚，恨不得比男人还男人。
杰生实在不想呆在家里和这三个女人搞在一起，他讨厌这些个婆婆妈妈的事情，吃完早餐之后就出去了。
4.
素碧这会儿肚子痛得要命就去上卫生间。这一上，上就上了半个小时。拉出来的粪便不像是平时，是条状的，而是呈豆花样。过了一会儿，晨晨开始哭，大姑连忙抱起孩子，一边哄着一边使劲地敲着卫生间的门：＂大嫂，大嫂！快点出来吧！娃娃要喝奶了……＂
素碧猫在马桶上，神情倦怠的说：＂你先让他喝牛奶吧……我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哦哦……要得嘛……＂大姑用乡音应了一声，然后就去兑牛奶了。卧室传来小晨晨哼哼唧唧的声音，还有大姑慢条斯理地哄哄声。这两种声音让素碧心烦意乱，有小孩真是折磨人。她的生活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一团乱麻？
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家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由两个人变成了五个人。家里的摆设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有条有理了，空气里还兼杂着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声音，再也没有她和杰生两人世界里的温馨和甜蜜了。
厨房里锅铲砰砰锵锵的炒菜声，油烟机轰隆轰隆就像开火车的声音，母亲大声地打哈哈的声音，大姑操着乡音清脆的声音，晨晨声嘶力竭要喝奶的哭声，杰生满是埋怨低沉的声音，还有拖鞋在木地板上拖拖拉拉的声音，这些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就是一部充满了酸甜苦辣咸的庞杂交响乐。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看来确实不假。
素碧头痛欲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真是扎心，扎心，扎心！她觉得自己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了。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半天都没回过神。晨晨已经被大姑安顿好了，又开始呼呼大睡。他睡在他的小床里面，两只手瘫在脑袋上，四仰八叉的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就像一只小狗。
5.
＂大嫂，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大姑关切地问。＂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尽拉肚子，好像，好像还有一股海鲜的味道⋯⋯＂素碧暗暗地思量。
＂哎呀！不好了！＂大姑说，＂这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吃了螃蟹啊！＂
＂吃螃蟹跟这个也有关系么？＂素碧想了半天，决定问一下盈真。
＂哎！喂奶的妇女，是不是不能吃螃蟹呀？＂
＂是啊，我妈让我这段时间吃东西注意一点，最好不要吃寒凉，这样对宝宝的脾胃不好！＂
＂那怎么办？我昨天吃了一些螃蟹，肚子痛的要命，还拉肚子的。现在也不敢喂奶给晨晨喝。＂
＂啊！那我就坚决不能碰那东西了。我妈总是说，不能像以前那样子乱吃东西了。＂盈真吐了个舌头。
＂你这两天喝点姜汤红糖水，就别慌给晨晨喂奶了。等身体好一点再说吧……＂
＂那好吧……＂挂掉电话，素碧沮丧得很。她上网查了一下，乖乖！原来螃蟹是属于大寒大凉之物。月母子，最好是少碰这些东西。也许她的肠胃是比较敏感，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大。素碧恨恨地想，都是妈非要吃什么螃蟹。吃吃吃，吃啥呀？现在可好，连奶都喂不成了！儿子可是她的命啊！ 连奶都不能喂的女人，怎么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妈呢？素碧急火攻心，一下子冲到厨房里去。
6.
厨房里满是油烟，她家仿佛开的是流水席，任何时候都在做吃的。母亲正洗着锅，准备炒菜了。
＂妈，都是你让我吃什么螃蟹，结果害得我现在肚子痛的要死，还拉肚子！＂
＂哎哟！不会吧？吃个螃蟹就吃成这样⋯⋯＂母亲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们那个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不是一样的把你和你弟弟养大了？＂
素碧听母亲这么一说更加来气，＂我现在是在️月子里，吃东西要注意，免得对孩子不好！＂
＂是的，是的，就你在坐月子，别人就没有坐过吗？我一天三餐做着你吃，还要怎么样吗？＂母亲现在好像进入更年期，说的话也两头一般粗。
＂你婆婆不来照顾你也就罢了，我每天给你做饭，你还埋怨我这不好那不好⋯⋯＂母亲越说越气，这女儿长大了，翅膀就硬了，完全不把老年人放在眼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素碧急急地辩解着，她有点儿语无伦次了，万万没有想到母亲这次态度如此强硬，好像把以前的那些积怨要全盘迸发出来。
＂我婆婆虽然没有来，但是大姑这次不就来了吗？孩子晚上喂奶都是我和大姑啊！也没有指望你⋯⋯＂
＂我一大把年纪，能够一晚上起来几次吗？你最好不要指望我，指望我干嘛呢？我只能做这一天三餐饭！＂母亲皱着眉头，又气又恼。这女儿真不懂事，从一怀孕到现在都是她在照料，现在反而怪罪起她来了。
＂好了好了，我不指望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素碧在气头上也没有什么好话。
＂我几十岁的人被你和杰生这样瞧不起，早上打个哈欠也被你们嫌弃，你们这些孩子一点都不知道如何孝顺。那好，我走了！＂母亲一把扯下腰间的围裙，把包包一拎准备开门。素碧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竟然这样任性好强，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她现在是撂挑子了。说白了就是对抗。她连饭都不做了。
7.
母亲气呼呼地拨脚就走，下了几级台阶就去按电梯的按钮。素碧万万没有想到母亲会这样釜底抽薪，她披头散发的穿着睡衣站在楼道里，任凭母亲那逐渐佝偻的身躯倔强地挺立在电梯旁。大姑见状不妙，连忙上去扯母亲的衣襟。谁知道母亲的力气大得很，两个人在电梯里扯来扯去。一个要走，一个要拉。
这一下子完全激怒了素碧。她大声喊道：＂大姑，你让她走！我不相信没有我妈，这日子就过不下去！＂
＂那好，你最好永远都不要找我⋯＂母亲说话也够绝。她义无反顾地要走。电梯门在她身后怦然地关上了。大姑看着电梯提示牌上的数字缓缓降低，呆若木鸡，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眶里满是委屈的泪水。
＂大嫂，你妈的劲好大呀，我怎么拉都拉不回来！＂大姑委屈地说道。
无戒365极限写作挑战营作品。
周琦橞，美国注册财务策划师RFP,湖北省首届保险理财规划大赛冠军。现为日记星球合伙人，清华大学广西总裁班学员。喜欢写作旅行美食和音乐，一手风花雪月，一手柴米油盐。喜欢活色生香的生活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