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湖节的清晨,天还有些暗。但小镇上各家各户的灯,基本已经点燃。除了少数不参加转圣湖的人仍在休息,其他大部分人都在忙碌着准备行李。这其中,也有心心念念的格勒安和他最近比较忙的父亲。其实,他父亲从一开始,就计划带着格勒安去转圣湖。因为当年,他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父亲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无论他父亲有多忙,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他父亲都会陪自己。如今自己成了父亲,也没有理由不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格勒安,棉袄别忘了,晚上可能会冷。”格勒安父亲一边往布袋里塞着面包,一边提醒道。这是他妻子昨晚熬夜给他俩准备的。
“嗯!放心!早就准备好了。”
“帮我把布袋挂到驼峰上,我去抱尼尔。”格勒安摸了摸那条比他高出一截的骆驼,转头对他的父亲说道。
“好的,小心点。”圣湖节,是阿尔镇最大的节日之一。当地的人们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放下手头的事情,然后带上一些基本的生活物资,一起围着他们心中的圣湖步行一圈。这个湖,便是格勒安家前那个美得无与伦比的塞里湖。
整个转湖的时间一般需要一个礼拜,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一些风俗讲究。
一是每天只能吃一顿食物。他们是想通过饥饿,来提醒自己食物的重要性,它们来之不易,要懂得珍惜,要感恩大自然的馈赠。二是在转湖的途中,遇到的所有动物尸骨。无论大小,无论是水里的,还是陆地的,都必须把它们认真地掩埋起来。这是为了警醒他们自己尊重所有生命,对其它生命保持敬畏,恪守万物平等,不愚昧的妄自尊大。
这些都是他们的祖辈,一代一代流传下来已经约定俗成的规矩。
差不多所有计划出行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各自停在自己的家门口,只等太阳一出现,便开始启程。
随着天色渐渐明晰,太阳慢慢地升了起来。它通红的身躯,在众人的目光中。从一个凸起的圆包,慢慢变成一个半圆。再由一个半圆,渐渐变成了一个整圆。整个过程,让紧盯着它的人群激动而喜悦。
“突突突……”在太阳完全现身的一瞬间,小镇中心“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门口响起的口哨声,是他们启程的另一个标志,也是他们愉悦心情的表达。
此时此刻,只有格勒安的家门口相对比较安静。因为他家的房子,隔小镇中心还有点远。不过,这也正是他爷爷曾经买下这块地的原因之一。他的爷爷一直认为,与人群保持适当的距离,可以获得更多安宁。
远看着那些牵着牲畜、拉着行李出发转湖的人群,像是一场大型的种族迁徙。其实,这对于很多人而言,特别是对那些第一次转湖的人而言,的确是一次迁徙。不过这将是一场心灵迁徙,通过这次长达一周的行程。可能会把他们的心灵,带到一个更干净、更纯粹、更善良、更通透的地方。
不过遗憾的是,还有一部分人,他们不得不看护家里或继续劳作。当然也还有极少的人,宁愿待在家里喝酒睡觉,也不愿参与这种在他们心中劳累不堪的事情。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格勒安才发现莎伊玛。他看见莎伊玛牵着一匹灰色的矮脚马,矮脚马的背上驮着她平日常背的那个书袋。在他正要跟她打招呼的时候,恰巧莎伊玛也回了头,她兴奋地朝格勒安挥了挥手。
格勒安向牵着骆驼的父亲示意后,朝莎伊玛跑了过去。
“你把尼尔也带来了!”
“是的!它父亲也转过湖。”
“哦,它看上去又长大了。”
“嗯!”格勒安回望了一眼那只双脚伫立在驼峰的金雕。
“这匹矮脚马挺可爱的,是你提到过的那匹?”
“是的!我外婆昨天送过来的。”
“你外婆也来转湖了?”格勒安向四周瞟了瞟。
“没有,她很想来,但体力可能跟不上,怕影响我们。”莎伊玛摇了摇头。
“哦。”
“格勒安!”从远处往回走的莎伊玛母亲面带微笑,手里提着一对绑在一起的袋子。
“阿姨!”格勒安笑着招了招手。
“跟谁一起来的?”
“我爸爸。”
“真幸福,莎伊玛可没有这样的待遇。”莎伊玛母亲笑意更加丰富地转头看了眼女儿。
“有人比我更想我爸爸。”莎伊玛也故意挤眉弄眼起来。
三个人向前边走边聊着天,格勒安不时地用手梳理着矮脚马的尾巴,就像他在家里对那些长尾兔那样。
湖边排成“长龙”的人群,不紧不慢地朝前移动着。他们独有的山歌,从队伍的最前面一直传到最后面,再从最后面又一直传回到最前面。一句连着一句,一首接着一首,如此反复循环着。在这些丰富各异的声音里,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嘹亮,有的粗矿,而共同的地方是都充满喜悦和激动。如果你细听,还可以听到虔诚与敬畏。
上午的湖边,虽然有些凉意,但依旧舒适。阳光下的塞里湖,在微风中波光粼粼,它的美从来没有停止过。
“骆驼三十三头,马七十二匹,狗三十九只,雕一只……”莎伊玛在队伍里左右穿梭的同时念叨着,格勒安由于摔了一跤,跑在了她的后头。
他们俩在比赛,看谁先统计好所有动物的数量。由于最后两人的结果总是不一致,他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往返在队伍中间。但这对于他们而言,不会感觉有半点疲劳,有的只是无尽的快乐和自在。
吃完一天仅有的一顿午餐后,根据风俗,整条队伍都没有人再说话。他们要一直保持静默,直到太阳落山。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表达对圣湖的敬畏。其次,也是为了节省体力、减少消耗。
太阳落山过后,人群陆陆续续搭起了自己的简易帐篷。那些动作比较快的男人,已经三五成群地开始在湖边沐浴。他们想借助圣湖对自己进行洗礼,希望洗去过往的尘埃和过错。同时,也是对自己的一种祝愿,他们相信这样会让自己身体更健康、未来更顺利。
绚烂的晚霞,把塞里湖染成了另一片天空。各种形状的云彩,在细浪的律动下,像是在湖里游动。格勒安和莎伊玛坐在湖边,他们一会望着天空,一会看着湖面。
“再过一天,就到“渔族”了。”莎伊玛用舌尖润了润嘴唇。
“你怕不怕冷?”莎伊玛笑着问格勒安。
“当然怕!”
“我怕……不够冷。”格勒安讲话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
“哼……”莎伊玛也故意笑得有些不屑。
“听说那里有雪豹。”
“嗯,我也听说过,不过好像狼和狐狸比较多。”莎伊玛点了点头。
“我还是更喜欢雪豹。”
“为什么?”
“因为它们像我一样强壮。”格勒安脸上摆出一副无人匹敌的表情。
“你是很强壮,但你记性却不怎么好。”
“怎么不好?”
“因为你忘了那几只岩溪虾。”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晚上,格勒安和莎伊玛睡觉的帐篷隔得不算远。等到莎伊玛帐篷里的灯熄灭后,格勒安才闭上眼睛。没几分钟,他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随着慢慢地往前走,天气渐渐变冷。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很多人都添起了衣服。
大家依然像昨天那样,不时地挖着洞,翻着石头。把那些捡到的动物碎骨都掩埋了起来。有的年纪稍长的老人,还会在埋了尸骨的石堆上,放下一点食物或是一枝野花。
由于气温原因,月光虽然依旧清辉,但少了几分亮度。人群行进的速度也因此更慢了一些。不过在转过一片针叶林后,队伍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格勒安和莎伊玛也随着声音,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看,莎伊玛!”
“真漂亮!比我想象中更好看!”莎伊玛脸上灿烂的笑容,在月色的浸染下显得有些朦胧。
映入人群眼帘的是柔白的月光下,湖面泛着粼粼清光。不远处的渔船上,每条都挂着一个亮着的红色灯笼。船与船之间都首尾相连,大概七八条连成一圈,形成了一个圆形。每个圆形船队之间又首尾相连,大概十几个连成一圈,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圆形。在这个“大圆”离岸最近也是最大的那条船上,架着一条同样两边挂满灯笼的木桥,木桥一直通到了湖边的陆地上。
放眼望去,像这种环环相扣的船队,大约几百米就有一个。它们大小不一,但形状都相差无几。特别是船上亮着的那些红色灯笼,尤其的相像。
和队伍一同热闹起来的,还有此时的渔族人。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个地方,与外界基本没有联系。每年因转湖而来的阿尔镇人,成了他们唯一的朋友,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友邦。因为转湖的人们,会给他们带一些这里所没有的生活物资。而他们为了表示谢意,也会回赠一些当地的特产,以及继续转湖所需要的食物。因为礼尚往来,无形当中,两个相隔百里、生活方式完全不一样的群体,渐渐达成了一种默契,也可以说形成了一种习俗。他们都成了彼此期盼的朋友,每到圣湖节这几天,他们都会翘首相盼、等候重聚。
等到转湖的队伍,路过第二个大圆形船队的时候。前面的一块被修整过的平地中央,突然腾起三束大火。平地周围的小柴堆,几秒后也几乎同时串烧起来。一些第一次转湖的人,被眼前突发的这一幕,惊讶得叫出了声来。而来过的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有的挥着手,有的鼓着掌,慢慢朝平地围拢过去。
“啊哟呜呜……啊哟哟呜……”一大群个头矮小、脸上有少许白色绒毛、穿着有些裸露的渔族人,陆续来到了那三束大火周围。他们边唱边跳,肢体动作夸张而丰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身体上裸露在外的刺青,在火苗的照映下显得神秘而鬼魅。
这是渔族的渔人舞,是他们在隆重的节日里才会表演的舞曲。为了表达他们对远道而来的客人的欢迎,每年转湖的队伍抵达这里后,他们都会用这种仪式来迎接。
在他们跳完一遍后,他们会邀请转湖队伍里的年轻人和他们共舞。有些有转湖经验的人,也会主动跑到平地中央和他们一起跳。
“莎伊玛!我们去前面看看。”渐渐被人群挤到外围的骆驼上,格勒安说道。
“好的!”
“爸爸!帮帮我们。”
“自己下,孩子!”
“你答应过妈妈好好照顾我的。”
“个兔崽子!”格勒安父亲笑着回过头。他一边嘴里继续合着舞调,一边把格勒安和莎伊玛从骆驼背上扶了下来。
格勒安和莎伊玛刚从人缝里钻到前面,一个穿着鲜亮、头上缠着红布的老者来到了平地中央。在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呜”声之后,舞台上所有跳舞的人都停了下来。他用一种格勒安和莎伊玛有些听不太懂的语言,热情地表达着对转湖朋友们的欢迎。每当他双手挥向上方的时候,他都会顺势触摸一下,插在他头饰上的两根长长的白色羽毛。
欢迎仪式结束后,渔族人会邀请所有转湖的人去船上休息。大部分人都是喝茶聊天,也有少部分人,会在他们渔族人的带领下一起夜泳。
格勒安和莎伊玛,则在这些圆形的船队上不停的窜来窜去。他们从一条船跳上另一条船,再由一个船队跑到另一个船队。那些船上的灯笼,都随着他俩的身影轻轻晃动起来。
临近睡觉的时刻,有一部分人,会回到跳舞的平地上支起自己的帐篷。那些不晕船的,会选择在渔族人特意准备的渔船上休息。只要放下船舱两头的布帘,渔船就变成了一个宽敞的水上帐篷。
在格勒安的再三恳求后,他也在父亲的陪同下住在了渔船上。不过他睡的渔船相距莎伊玛的有点远,中间差不多隔了五六个船队,这跟他的预期相差有点大。
晚上,格勒安把头伸出船舱,对着天上的星星看了很久。他想象着,爷爷是否也曾经这样躺在船上看过星星。
不知道是早晨几点钟,格勒安只能确定还很早,他就被父亲一阵歇斯底里的呕吐声吵醒。他知道父亲晕船,但不知道他晕到这种程度。看着父亲趴在船舱外的背影,他心里有些自责。
“爸爸。”他起身把一条毛巾递向了父亲。
“对不起,爸爸。”
“没、没事,兔崽子……哇噢……”话未落音,格勒安父亲又稀里哗啦地吐了起来。
“爸爸。”格勒安赶紧上下揉摸起他父亲的后背。
“没事,儿、儿子。”
“你看,我在喂鱼呢。”
“多、多丰盛的早餐。”格勒安父亲边说边笑了起来。
格勒安顺着父亲下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群银白色的鱼在来回窜动。有一只大一些的,因为抢食还跃出了水面。
“看,它们吃得多香。”听着父亲的话,格勒安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格勒安穿好衣服后,给父亲找了杯热水。确定父亲好了些后,他来到了莎伊玛住的渔船上。
莎伊玛也已经起床,她正坐在船头上,用面包屑逗着那些银白色的鱼。看见格勒安走过来,莎伊玛朝他挥了挥手。
“快!来喂鱼,格勒安。”
“我们刚刚也在喂。”
“哦!这些鱼好乖,你看,它们可喜欢吃面包了。”
“你们喂的什么?它们喜欢吃吗?”莎伊玛转过头问格勒安。
“我们……”
“我们用的粥。”格勒安犹豫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粥!还有多的吗?我正准备熬点,等下中午给你和莎伊玛喝。”在船舱里收拾行李的莎伊玛母亲接过话。
“没、没有了!阿姨。”
“我平时其实不太爱喝粥!”格勒安又说道。
“哦,多喝点粥好!”莎伊玛母亲从船舱伸出头笑了笑。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越来越多的人收拾好行李后,走向了那个最大的圆形船队。有些迫不及待的格勒安和莎伊玛,把行李放到了岸边的骆驼旁边后,也急匆匆地朝那边跑了过去。
他们得在“渔王赛”正式开始前,抢占一个好的观赛点。以免像昨天晚上那样,在人群的攒动下,距离“舞台”越来越远。而且今天表演的渔王赛,是水中进行,他们连骆驼的高度优势也没有了。
等到他们跑到那个最大的圆形船队上时,每条船上都已经站了几个人。他们能轻易的从这些人群里,分辨出哪些是渔族人,哪些是转湖的人。因为渔族人明显穿的衣服更少,大部分是灰白色。而且他们的身高会矮一些,绝大部分脸上都长着白色的短绒毛,他们的睫毛也是白色的。特别是他们的成年女性,特征更为明显,身型都偏圆胖。尤其是她们的胸脯,看上去出奇的大,从侧面看和屁股的大小几乎一样。
这个最大的圆形船队,差不多由四五十个小圆船队首尾连接而成。船队中间的空处,大约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此时已经有一些参赛的渔族人,在水里开始做准备了。脱了衣服的他们,看上去更加的滚圆。他们大多身上都有刺青,图案几乎都是各种形状和颜色的图腾。其中几个年轻的参赛者,在冰凉的水中一会潜入窜出,一会翻腾倒跃,好像丝毫没有冷的感觉。
“看!看!渔王出来啦!”不知哪条船上的人群里喊道。
“渔王!渔王……”不少人跟着开始拍手呼喊。
一个看上去体型略壮、脖子很短,胸前纹着一对神龙鱼的渔族人,慢慢走上了比赛时用的入水木台。这是他的特权,根据渔王赛规则,只有曾经获得过“渔王”殊荣的参赛者,才有资格从这个木台入水练习。
几秒钟后,渔王站定在了木台的最高一层。他举着双手,突然纵身一跃。但奇怪的是,他壮实的身躯居然没有惊起什么水花。而且整整五分钟过去了,他的身影依旧没有再出现。现场变得越来越安静,人群的目光在水面的每个角落开始搜寻,但依然不见他的踪影。甚至连水里原有的那些波纹,也慢慢变得更小了。
格勒安想跟莎伊玛说点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他的目光,此时也像他周边的人群那样,正死死地盯着水面。
又过去了几分钟,水面仍旧没有半点动静。现场也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听到远处的渔鸥不时发出求偶的鸣叫。
“渔王!”
“渔王出来了!”
格勒安和莎伊玛顺着叫喊的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位置,正好离他俩很近。
格勒安清晰地看见,在大约一两米的水深处,渔王跟在一条一米多长的神龙鱼后面。他双腿轻盈地上下摆动着,双手一前一后忽快忽慢地在划动,这是格勒安第一次看见有人像飞翔一般游泳。眼看着渔王的手,就要碰到神龙鱼的尾巴,神龙鱼突然一个下扎。但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渔王比神龙鱼更快。他好像早就预料到神龙鱼的动作,一个猛子就斜插到了神龙鱼的前方。然后两腿一蹬,整个上半身和手里的鱼便浮出了水面。缠绕在渔王身上的神龙鱼尾巴,在闪耀的阳光下,就像一个刚刚纹完、还在渗血的新图腾。
“呜呜呜……”渔王双手把神龙鱼举过头顶,嘴里发出的颤音,把周边的渔鸥惊吓得扑腾而起。他亲了一下神龙鱼的嘴后,把它轻轻放入了水中。朱红色的神龙鱼,好像感知到了渔王的心意。它围着渔王游了一圈后,才慢慢潜入了水底。直到此时,如梦初醒的人群,才开始欢呼鼓掌,渔王也礼节性向大家挥手点头。
“你比他更强壮吗?”莎伊玛拍了拍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的格勒安。
“不,不,他更强壮!他更强壮!”
“他是怎么做到的?”格勒安依然盯着水里的渔王。
“嗯……就像你能找到竹蛇那样吧。”
“咚咚、咚咚……”一阵鼓声,打断了格勒安和莎伊玛的对话。
昨晚讲话的渔族族长,在一群渔族小孩的簇拥下,走到了一条较大较高的渔船上。他还是穿着昨天那身衣服,不过插在头上的羽毛今天换成了黄色。他向大家示意后,又像昨晚那样,讲着一些格勒安和莎伊玛仍然听不太懂的语言。但是那些渔族小孩却听得无比兴奋,不停地在他旁边蹦来蹦去,有一个还差点掉进了水里。
在一阵依旧悠长的“呜”声之后。四个健硕的渔族小伙,把那面直径一米多的大鼓抬到了族长面前。在所有人的欢呼和掌声中,族长把鼓槌举到最高点后,重重地敲了下去。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鼓声响起,一条条又窄又长的专用渔船,从圆形船队的一个开口处划了进来。他们两条一组,依次排开。每组之间大概间隔十五米,八个小组正好围成了一个正方形。
依照比赛规则,每条船上有三个人。他们各司其职,分别负责划船、撒网、套竿。在比赛的过程当中,如果三人全部落水或是船被推翻,都算淘汰出局。
在这些渔船停定在自己的位置后,刚才那些练习的渔人,纷纷游到了渔船围成的方形内。比赛开始后,他们不仅要躲过渔船的抓捕,同时还要将这些渔船推翻。这样他们才能获胜,才有机会获得最后的“渔王”。
同样那些“渔船”,只有把这些渔人全部逮住。他们才能获胜,才有机会获得最后的“捕王”。
已经连续五年,渔王赛都是渔人取得了胜利。去年的渔王赛,仅仅进行了半个小时,渔人们就推翻了所有的渔船。而刚刚抓住神龙鱼的那位渔王,就是因为推翻的渔船最多,而获得了“渔王”称号。
此时,他们相互虎视眈眈。都想用最短的时间,把对方“收入囊中”。
角落的一条渔船上,举着套竿的一个光头男人,甚至叫喊起来:“我们要做捕王!我们会捕到最多的渔人!”可是他话还未落音,渔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潜到了他们的船边。突然露出半截身子的渔王,把他吓了一跳。要不是后面的人帮他扶住套竿,他估计已经掉进了水里。
鼓声在人群的期待中,渐渐变小了,周围又慢慢变得安静下来。只待族长手中的鼓槌一停,他们就会第一时间发起突击,往往短时间内就会分出优劣势。为了抢占先机,他们各自紧盯着自己心中的“猎物”。
“咚、咚、咚……”鼓声越来越小,但也越发急促起来。
随着最后突然一声加大的鼓声响起,湖里一下激起了十几米高的水花。这是水里的渔人,为了模糊捕渔者的视线所掀起的。短短的一两秒钟,水面乱作一团。观赛的人群也开始大声地助威呐喊。其中两条捕渔船,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掀翻在了水里。他们一边抱怨,一边把翻了的船推出了比赛的区域。
“哈哈!是他,刚刚那个大喊要做捕王的人。”格勒安对着旁边的莎伊玛大笑起来。
“别取笑他,那个胖叔叔挺可爱的。”莎伊玛用胳膊碰了下格勒安的手臂。
“看渔王!”人群中又有人喊道。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渔王,突然抱住了一条还剩两人的渔船船头。他猛地一个旋转式抱摔,船上的两人便在自己的喊叫声中跌入了水里,船也应声被翻了过来。
可是,正当他准备再次潜入水中的时候。他背后的一张大网,像猛虎扑食般突然从天而降。不过,让人群意外的是,他不但没有闪躲,反而一跃而起。双手一把扯住渔网,把那个撒网的人一下拽进了水里。
一片震耳欲聋的掌声,顿时从观赛的人群中响起。
几分钟后,又陆续有渔人和捕渔队相继被淘汰。观赛的人看得越来越兴奋,而水面却渐渐平静下来。所有的捕渔队突然放弃了进攻,默契的朝一个地方开始靠拢。没有几秒钟,他们的船便首尾相并、船身贴着船身,一条条紧挨在了一起。这是他们在处于弱势后,不得已而共同选择的战术。这样一来,中间的那几条船就可以得到保护。在两侧的船的夹靠下,它们就很难再被掀翻。
因为他们清楚,只有整个捕渔队获胜,“捕鱼”最多的那条船,才能获得“捕王”的称号。如果所有捕渔船都被掀翻,他们就都将失去获得“捕王”的机会。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些水里的渔人,不敢轻易像他们这样结队进攻。因为捕渔手的网只要找准时机,就可以轻松地同时网住几个渔人。所以,部分潜水好的渔人,会潜入水中暂时躲避。而浮在水面的渔人,则会被他们四处追捕。
当然,躲避在水里的渔人们,也会伺机偷袭那些外围的捕渔船。有时候与水面的渔人配合得好,也一样可以同时掀翻几条船。不过相对而言,渔人的风险和难度都会更大一些。
天色无形当中更明亮了一些,太阳的光,明显变得更加刺眼。比赛的形势,也随着时间发生着变化。胜利的天枰,好像慢慢开始朝捕渔队倾斜。随着浮在水面的最后两个渔人被套竿套住,双方形成了一个僵持的状态。但这种僵持,很显然对渔人队是不利的。
毕竟他们水性再好,也需要一定频次的浮出水面呼吸空气。而捕渔队只要在防止被偷袭的同时,留心观察水面波浪的变化。便可以根据经验,在渔人出水的瞬间将他们抓捕。
可能是捕渔队和渔人队都太久没有发起进攻,观赛的人群开始慢慢攒动起来。他们有的大呼“渔王”,有的大喊“捕王”,也有的嬉笑着用力鼓起掌。
拿着鼓槌的渔族族长,好像也是为了响应大家的呼声。又开始快速的敲起鼓来,鼓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听上去急促而有力。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被鼓声有所转移的时候。七八个渔人,突然从渔船的四周同时冲了出来。在四溅的水花和捕渔队的喊叫声中,有两条渔船几乎同时被掀翻。不过渔人队付出了更大的代价,他们又有四个人被捕获。
场上的形势,仍然对捕渔队更有利,胜利似乎已经在一秒一秒朝他们靠拢。而且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捕渔队又改变了战术。他们根据场上的形势变化,开始转守为攻。把刚刚靠在一起的船阵一分为二,形成了两队各由三条渔船组成的小船阵。
这样,他们在灵活度上有了大大的提升。不但可以更快地围捕出水换气的渔人,还可以防止渔人偷袭。并且他们两个小船阵之间,始终保持在一个可以相互协助的距离内。这样一来,就让他们的攻守更加平衡了。
在剩下的渔人,陆陆续续被捕渔队的“攻守策略”捕获后,渔人队的劣势越发明显。最后只剩下渔王和一个年轻的渔人,仍潜伏在水里面。而弓着身子站在渔船上的捕手们,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似乎连一个微小的气泡,都不可能从他们的眼睛里逃过。
“过来啊!”一声浑厚且高亢的喊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过来!”露出水面的年轻渔人,面带挑衅的对着两个船阵嬉笑着。两只手不停地示意捕渔队来抓他。
其中一个船阵,朝年轻渔人的方向划了不到两米,就被另一个船阵叫停了下来。他们判断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渔王说不定就埋伏在那个年轻渔人的周围。
可是就在那个船阵刚停住的一瞬间,从水里突然伸出的一只手,一下拉翻了他们最左边的那条船。而另一个船阵还来不及反应,那个年轻的渔人,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跟前,同样一把拽翻了他们其中的一条船。两个船阵上的撒网手,见状后立马把网撒了出去。可是还没等到渔网入水,两个渔人就已经消失不了。这一次“声东击西”,又赢得了人群的一片喝彩。
受到偷袭的两个小船阵,并没有受到观赛者的影响。他们继续朝水下撒了几次网后,又快速的合并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四条船的船阵。而现在,捕渔队的优势不再明显,他们不得不更谨慎起来。
跟之前长达几分钟的僵持不同。这次,在短短的几十秒后,渔人队就再次发起了突然袭击。渔王和年轻渔人,先是合力一起掀翻了中间的一条船。然后,渔王一个佯装下潜后突然一个翻身飞跃,夺下套竿的他,在落水的瞬间一把支开了最右边的船。而他身后的年轻渔人,则再次潜入水中,趁乱顶翻了刚才中间的另一条船。可就在年轻渔人,准备又一次潜入水中逃走的时候。最左边船上的大网,一下将他整个身子罩了起来。随着撒网手使劲往回一拉,他的整个身子像是被大力挤压的海绵一般,一下缩紧在了一起。
等渔王转身准备救他的时候,他已经被连人带网拉到了船上。
最后的决胜时刻已到,已经又潜入水中的渔王,没有再给被他支开的捕渔船机会。不过这次,他没有直接掀翻那条船。潜藏在水里的他,用套竿前的套绳猛的挂住那条船的船头后,立马飞速地游动了起来。船尾拿着渔网的撒网手,一下失去平衡掉进了水中。剩下的划船手和套竿手为了防止落水,不得不极力压低身子后,双手抓在了船体上。可是渔王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加大了游速,使船在他的带动下,在原地越转越快,像一个被不停抽动的陀螺一般。而另一条船想过来帮忙,却很难靠近。并且即使靠近了,也对在水中忽上忽下的渔王,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可能会被转速仍在加快的这条船所撞翻。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队友,配合着渔王表演起杂耍。
“哇噢……”没过多久,已经趴在船上的套竿手和划船手,都相继开始呕吐起来。他们俩面对着面,身体连续的上下起伏,像是两头在相互示爱的海豹。
这个时候,渔王又浮出了水面。他用套竿拽停捕渔船后,把船往比赛出口的方向轻轻一推,捕渔船便晃晃荡荡地朝那边漂了出去。
渔王对着那两个吐得前俯后仰的捕渔手,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后,转过身看向了最后的那条捕渔船。正当他准备再次潜入水里的时候,对面船上的三名捕渔手,都齐刷刷地跳进了水里。可能他们太过清楚,和渔王单打独斗,落水出局已经是最体面的一种方式了。
“渔王!渔王!渔王……”在所有人的欢呼雀跃中,渔王又在水面表演起了各种高难度动作。
“他好像一条美人鱼。”莎伊玛脸上的酒窝又跑了出来。
“我觉得不像。”
“那你觉得像什么?”
“像一条丑人鱼。”格勒安一脸的坏笑。
渔人赛结束后,渔族人按往年的方式,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渔人宴”来送别他们的朋友。他们把刚才比赛的大船圈,一条条全部分离后。又重新按一个大长方形,把它们前后左右紧挨着绑定在了一起,形状有些像一个漂浮在水上的小足球场。而那些胸脯高突的渔族妇女,则像一个个“足球宝贝”那样排着队,端着她们自己特制的美食来到了每条船上。
“渔人宴”的魅力,对于已经风餐露宿两天的转湖人来说,完全不亚于“渔人赛”。不少人还没等她们把那些装着食物的竹筒放稳,就开始拿着吃了起来。
“这个真香!莎伊玛,你尝尝。”
“嗯,你也尝下这个,这个好吃。”莎伊玛把勺子从嘴里拿出后说道。
“这是什么做的?口感真好。”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吃。”
“用水瓜做的。”格勒安身旁一个戴帽子的男人冲他笑了一下。
“水瓜?”
“对,就在那!”那个男人指了指一片露在水面上的木桩。
“谢谢叔叔。走!我们去看看,莎伊玛。”格勒安又拿起一个丸子后站了起来。
“嗯,好的。”
“你们去干什么?莎伊玛!”
“没事,妈妈,我们到那边去看看。”莎伊玛回头看了下隔壁船上的母亲。
“小心点,宝贝。”
在跑到船队边缘,再穿过一条搭在水面的木桥后,格勒安和莎伊玛来到了那片木桩旁。它们整体呈一个方形,看着非常的整齐,从各个角度看基本上都是一条直线。那一大群白色的水鸟和黑色的渔鸥。有的伫立在上面一动不动,有的不时在上面停下又飞起,看着就像是在博弈一局胜负难分的围棋。
“看到了吗?格勒安。”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诶!这个好像是,莎伊玛,你看。”格勒安整个身子都趴在木桥上。
“哪?”莎伊玛也把身体凑了过去。
“这里,像线一样,透明的。”
“嗯!我看到了。”
“好像很长。”格勒安伸手抓起了一根小指粗的水瓜藤。
“诶呀!像鼻涕,两米长的鼻涕。”
“就快有你的长了。”莎伊玛笑了起来。
“诶,有重量,下面好像有东西。”
“不会是一个鼻子吧!”格勒安对着莎伊玛做了一个有些滑稽的表情。
“应该是一串鼻子。”
“哇!真的是一串……”
“好可爱!快!给我摸摸。”看着一串半透明的、有些像葫芦的东西被格勒安提出水面,莎伊玛兴奋得把手立马伸了过去。
“好软。”
“嗯,像剥了壳的鸡蛋。”格勒安一手提着线,一手挨个捏着那些土豆大小的水瓜。
“轻点,别捏破了。”莎伊玛有些担心地看着格勒安手里的那些小家伙。
“嗯,不会的。”格勒安点了点头。
“它们的颜色好像变暗了,格勒安。”
“嗯,怎么回事?”“它们是不是不能离开水?”
“应该是的。”格勒安快速地把手里的水瓜泡进了水里。
“好了!莎伊玛!又透明了!”短短的几秒钟后,水瓜又恢复了正常的色泽。
正午的阳光,把格勒安和莎伊玛的影子照进了水里。他俩在自己的影子前,忘我地观察着那些晶莹剔透的水瓜。直到莎伊玛的母亲前来提醒他们收拾行李,他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那片木桩。
在渔族人送别的长队和鼓声中,转湖的队伍又继续启程前行。他们不时的回头朝渔族人挥手告别。渔族的男女老少,则像欢迎时那样,一起用绵长的“呜”声表示着回应。他们久久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模样随着转湖队伍的步伐越变越小,慢慢变成了一个点,最后像他们的“呜”声一样消失不见了。
继续前行了一段时间后,天气变得更冷了。阳光虽然还算清透,但少了一些温暖。一阵接一阵的风,吹得队伍里大多数人都缩紧了脖子。格勒安把他一件穿旧的棉衣,套在了依然伫立在驼峰上的金雕身上。不过金雕好像并不乐意,没几下就从里面挣脱了出来。
可能是天气和地势的原因,路上的动物尸骨也渐渐增多。甚至不止一次,出现了一些看上去像豹子的尸骨。它们几具交错在一起,像是依然在拼死搏斗,在冷风中显得更加的让人心里发凉。
等到太阳刚刚落山,转湖的队伍就停了下来。他们有的开始撑起帐篷,有的升起了火。而格勒安和莎伊玛好像完全没有他们那样的疲惫,趁着天色还亮,他们带着金雕继续向前方跑了出去。
“格勒安!莎伊玛!”没等他们跑出几十米,格勒安的父亲就从后面跑了上来。
“格勒安,等等你爸爸。”
“没事,他会追上我们的。”
“格勒安!”格勒安的父亲又喊了一声。
“莎伊玛,快跑,我们和他比比。”
“个兔崽子!”看见两个孩子越跑越快,后面的格勒安父亲在心里暗骂道。
“格勒安,你爸爸是有什么事吗?”
“放心,没有,他是担心我们的安全。”
“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那些大尸骨告诉我的。”
“真正的猎人都懂。”格勒安笑着看了一眼他旁边的莎伊玛。
又跑了几百米后,格勒安先停了下来。他发现前方两个“湖”的衔接处的“小瀑布”没有了。等到他父亲快追上来的时候,他和莎伊玛又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那是冰吗?莎伊玛!”
“是的。”莎伊玛望着那片飘散着薄雾的湖面。
“看上去好神秘。”
“嗯。”
“尼尔!回来!”格勒安对着突然从他手臂上飞出去的金雕喊道。
“它怎么啦!”
“可能是有什么动物!”
“尼尔!回来!”眼看着金雕越飞越远,并慢慢消失在湖面的雾中,格勒安又大喊了一声。这是他搬到阿尔镇后第一次带金雕出远门,而且它还没有完全长大,所以他不免有些担心。
“个兔崽子!你们怎么越喊越跑。”跟上来的格勒安父亲看上去有些不悦。
“开玩笑的,爸爸。”
“尼尔不见了。”格勒安又接着说道。
“它可能也在跟你开玩笑。”
“咕、咕。”格勒安父亲的话刚讲完。那只看着比以前更加雄壮的金雕,突然从天而降,威风凛凛地落在了三人面前。更让人意外的是,它钢钩般的双爪下,抓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动物。
“哇,它好漂亮。”莎伊玛惊讶中带着一些激动。
“这是什么动物?爸爸。”
“一种狗!”格勒安的父亲半笑着说道。
听到回答后,莎伊玛也跟着笑了,她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起来。
“到底是什么?爸爸。”
“冰狐,常年生活在冰上的一种狐狸,它可以在冰层里打洞,还可以下水捕鱼。”
“它好可爱!”莎伊玛又凑近了一些。
“嘿,别碰。”格勒安父亲对准备伸手去摸冰狐的莎伊玛喊道。
“哦……”莎伊玛被吓得赶紧缩回了自己的手。
“怎么了,叔叔。”
“它的毛上有刺,它愤怒和紧张的时候,那些细刺就会伸出来。”
“真的?”格勒安有些半信半疑。
“真的,不信你摸。”
“我不信。”
“没有刺!你骗人!”快速而轻巧的摸了一下冰狐的尾巴后,格勒安大声说道。
“哈哈…保持判断,儿子,哪怕在你父亲面前。”
“圣湖节不能捕捉猎物,我们把它放了吧!”停顿了一下后,格勒安父亲也蹲了下来。
“嘟嘟嘟……”在格勒安父亲的几声口令后,金雕再次抓起了那只体型差不多成年猫大小、眼珠呈金黄色的冰狐。
不过这次,金雕显得绅士了一些。它双爪的动作变得有些温和。眼神虽然依旧犀利,但少了那份凶悍。在两声低鸣之后,它身上的羽毛几乎全都立了起来,整个身子一下增大了将近一倍。特别是它脖子周围那一圈金灿灿的毛,看着靓丽而威武,就像是凯旋的将军身上的功勋章。
“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尼尔!”格勒安对着空中的金雕大声喊道。
“它会的。”格勒安父亲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真的?”
“保持相信!儿子!至少在你父亲面前。”格勒安父亲说完,他们三人都笑了起来。
渐渐的,夜幕下的一切都变得暗淡下来,除了两个孩子像抹了蜜一样的嬉笑声。
随着越来越靠近塞里湖的末端,气温也下降得更加厉害。空气不但变得更加干冷,含氧量也逐渐变低。连随行的有些动物,也开始不时地喘着粗气。
由于前面不远的地方,是一处阿尔山延伸出来的山体。所以每年转湖队伍行进到这里,都会从湖面绕过去。
在那些有经验的人的带领下,转湖的队伍缓缓地跟了下去。此时的湖面,雾已经浓到能见度不超过十米。人群都相互紧跟着,小心翼翼地挪着碎步。
“汪汪汪……汪汪往……”突然,几乎队伍里所有的狗都同时叫了起来。这让浓雾里都看不清彼此的人群,越发地感到了害怕。
“没事!是湖底下的鱼!大家不用担心!继续走!”队伍的最前面有人大声喊道。
“这冰有多厚?”听到前面的喊声,格勒安抬腿轻轻跺了跺脚下的冰,向紧拽着他手臂的父亲问道。
“你觉得呢!”格勒安的父亲反问道。
“我不知道,应该很厚。”
“我也不知道,反正比你妈妈摊的鸡蛋饼厚。”
“也比奶奶摊得鸡蛋饼厚。”格勒安笑了笑。
“这个只有我知道,你可没有吃到过。”
大约半个小时后,整条转湖队伍都绕过了山体。他们陆续回到了山脚的地面上,这里便是赛里湖的尽头。
眼前的景象,让那些第一次来转湖的人都惊叹不已。左边湖面腾起的那片茫茫雾海,早已遮天蔽日,给人一种鬼魅般的神秘。右边一道百米宽的瀑布,从阿尔山的半山腰垂直落下,像是一条竖在空中的江河。即使相隔千米,也能感受到它的势大力沉。
队伍里的人群一边欣赏,一边找平坦的空地坐了下来。在赛里湖的末端,他们会集体对着圣湖闭眼静坐一小时,这是一种对圣湖的祭拜仪式。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平和而愉悦。因为在他们心中,圣湖是庇佑他们的,让他们所有的人,都平安顺利地走过了最难的一段路程。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行程将会轻松许多。不仅路面比较平坦,而且大部分都是草地。气温也会逐步变高,大家只要正常前行,就会非常顺利地完成整个转湖。
渐渐地,在又经历了两个日夜后。阿尔镇慢慢出现在了转湖队伍的视野里。从这个角度和距离看过去,它美过任何童话世界。
通透明洁的蓝天里,流云白亮轻盈。金光烁烁的雪山下,山林五彩斑斓。倒映苍穹的湖泊边,草地一望无际。错落有致的房子前,牛羊悠然成群……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那么静怡、那么纯粹、那么超然。毫不夸张的说,它是完美的。
回到家一番休整后,格勒安和莎伊玛来到了山脚下的银杏林。一周不见,银杏叶的颜色已经完全变黄。他俩躺在被银杏叶铺满的地上,看着树上那些金黄色的叶子,一片接着一片纷纷扬扬地往下飘落。有的落在他俩身边,有的落在他俩身上。还有的被他俩在空中的“剪刀手”夹住后,改变了方向。
“格勒安!”
“嗯。”
“像不像蝴蝶?”
“像!”
“美不美?”
“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