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爱人在跟我交流中再次谈到个人创作的事。他问我,写作的内容是对未来的想象吸引人还是对过去的记忆吸引人?我说人各有所好,写作者也因每人的经历、性格、情感、格局等不同,方有不同的写作风格,不能强求一个人去写他所不擅长的,就像我要求你去写怀旧的文字而你也不愿写一样;同样,读者也有不同的追求,有喜欢从别人的故事与经历中找共鸣感的,也有喜欢科幻想象不喜欢现实文字的。
爱人总希望我能在文章里多写些对未来的想象文字,而不是动不动就怀旧去了。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对过去的回忆也可以说是另一种想象,站在这个时间流之中,我是逆流而上追根溯源般的想象居多;爱人所欣赏更多的是顺流而下对未来的大胆想象描摹的文字。比如他读过以色列作家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后又读了他的《未来简史:从智人到神人》,他以前读过的刘慈欣的《三体》系列也是经典之作,更早的还有康妮·威利斯的《末日之书》,等等。我觉得爱人作为男性,才更喜欢这类书。这方面我不及他。
我喜欢读的书多半跟行走、见闻、感觉、心悟有关。比如前几年看过了陈坤的随笔集《突然就走到了西藏》之后,开始关注他跨界出品的书。购买了他出品的当时已各发行四本的两套书,一套是费勇主编的《行走》系列(《往西,宁静的方向》《呼唤洁净的世界》《去远方发现自己》《不极致不叫人生》),一套是谈笑静(扎西拉姆·多多)主编的《我们》系列(《逆行》《素直》《爱别离》《古早味》)。
如果说《行走》系列更倾向于外在的行走,追求一种向外寻求自由的方式的话,《我们》系列便偏重于内在的行走,是一种向内寻求自由的探索。
在《我们》第4期《古早味》中,谈笑静在前言里有一段话给我的感触比较深:
所有的回顾都有一个危险,那就是我们往往会忘了:是现在的这个“我”,在回顾那段“时间”,而那段“时间”里的那个“我”,却没有发言权;我们总是说“我”愿意回到当初,却忘了当初的那个“我”,并不愿意留在原地,所以怀旧永远是不公平的。
当时我读到这段话后也试着去想象了一下,我现在所怀念的童年少年时期,设若再让我回到那个时候,我会喜欢那个当下吗?或者说我愿意一直停留在那个当下吗?结论当然是“不”。
我们现在所怀念的过去,加了一层光辉,抹去了当初的不愉快以及丑陋的东西,只留下了美好愿意一再回顾。如果说有什么让我觉得不堪的,回想一下也是不少。
比如从小学到初中我因为吃饭挑食导致营养不良以致贫血,头发枯黄,也经常性晕倒。第一次晕倒是在村小学,在操场跑完步集合时,校长正讲着话,站在前排的我大口喘着气,后来眼前一黑往前扑倒了。那时大人的施救方式是掐人中,在全校学生目睹了我的晕倒之后,我的人中被小学校长掐出了血,抬到校长办公室才醒过来,好几天我的鼻下都带着伤疤,我晕倒的事也成了全校的大新闻。当时校长让我的小伙伴兵分两路,一个去找我父母来,一个去请村医来。村医看了看给开了贫血的药,并交待我父母以后再晕倒就喂红糖水。后来有一次在家里等母亲做好饭一碗一碗地盛好,让我们兄弟姐妹排队领饭,我排在后面,站着站着就倒下去了,隐约听到母亲和哥哥姐姐的惊呼,醒来是在床上,是母亲把我拖抱到床上的,一睁眼就看到母亲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在我面前。写到这里眼眶竟然湿了。后来在初中也晕倒过,高中及大学住校吃学校食堂竟然才好些了。
比如高四那年的冬天,作为住校生,在那排露天水龙头下端着盆洗衣服,手冻裂了,血流出来把衣服染红了,便找来塑料袋套在手上接着洗,还要防备着不会滑倒在结冰的地面上,身处其中的我当然很不舒服很痛苦。
比如吃学生食堂时,每个班的轮值生抬了大的饭桶去领饭,大筐领馒头,以班级为单位分发。同学们拿着自己的饭缸等值日生给自己舀饭,有一次舀到最底下竟然发现一只死老鼠,在吃饭的场地上大家一阵喧闹,也让正吃着饭的我呕了出来,后来便把麦子交到教工食堂领不一样的饭菜票,开始跟老师一起挤着打饭……
那些时候的我,是一点也不想再来一遍那个阶段的人生的。
如果像科幻小说里那样,有时空穿梭机的话,我们会不会想要回到过去,跟过去的自己对话说一说我多么想念你?假如那个时候的你看着四十岁的现在压根接受不了自己的变化咋办?
所以谈笑静说“怀旧永远是不公平的”,因为“当初的那个‘我’,并不愿意留在原地”。
年少时期的我们,总盼着快快长大,希望知识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让自己赶紧离开那个地方。那时候的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二三十年后的自己在回望着当下的自己。
多希望二三十年前的我能对此有所感应,也好让日子过得从容些,再从容些,别那么急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