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惴惴不安地担心着上三年级后老师会怎样看待我这个“精神不集中”的问题学生,忽然有一天,一大早就被我妈叫醒,只听我妈说“快起来,要赶车呢。”三番四次被催着起床,终于迷迷糊糊起来了,我妈胡乱给我扎了头发,脸也没洗饭也没吃,我妈带着我和我弟打了个三驴蹦子就奔赴了汽车站。
到了汽车站我才被冲鼻的汽油味儿彻底熏醒,还没上车,只看着汽车站那些外表脏乎乎的汽车,闻着漫天的汽油味和候车室热乎乎混合着垃圾腐臭味道味道的空气,胃里就直恶心。我从小就晕车,晕得特别厉害,厉害到一上车就像中毒了一样,四肢无力,头脑昏沉,胃里翻涌,浑身冒汗,脸色煞白,一动都动不了。
我紧张的坐在候车室里,我妈早早就开始排队等待检票。九十年代初,人们还没有排队意识,都是一通乱挤,谁有力气谁胜利。别看现在大家规规矩矩排着队,那是因为车站工作人员在旁边使劲吆喝恐吓,外加各种带着轻蔑口气的指责。等到一开始检票,什么恐吓指责通通不管用,你爱说啥说啥,我该挤还得挤,你不挤你就会被挤到后面,上车后没有座位,站着都没好地方。
我妈站在队伍中间,手里攥着车票,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紧张地等待着。我谨记着我妈的嘱托“等检票了,我先上车占座,你慢慢跟着进车站,在车外边等我,我占好座出来接你。”这时候,人群一阵骚动,检票员来了,手里拿着检票用的剪子,我以为开始检票了,谁知闸门并没有打开,检票员只是站在那里“咔哒咔哒”玩弄着手里的剪子。人们开始紧张起来,不断往前小步蹭着,人与人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但人们仍然不满意,仍然觉得自己离检票口太远,于是一队变两队,两队变一堆,队伍彻底变了形,人们只是不管不顾地拥挤着。
检票员一边气急败坏地喊着别挤,一边被迫打开闸门开始检票。人们像是疯了一样,一边呼亲唤友一边呼爹喊娘,互相踢踩着、推搡着、叫喊着、咒骂着,慢腾腾急躁躁往前挪。出了检票口,人们像出了笼的野马,拎着行李嗷嗷往车上跑,上了车看到空位就把行李往上一放,就算占上了。然后打开车窗,一边看着刚占好的座位,一边探出身子焦急的招呼亲朋同伴赶紧上车。
我妈被人流裹挟着推搡着检了票上了车,然后下来接我,等我们再到车门口的时候,已经根本上不去了,人全都堵在门口,上不去下不来,有的人侧着身子一条腿耷拉在车外,有的人背对着车门屁股突出在门外,有的人两只胳膊死死扒着车门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我妈焦急的绕着车打转,司机上车的门不让进,那就只有从窗户进去了。我妈喊了半天,一个好心人打开窗户,我妈把我举起来从窗户往车里塞,车里的人接住我用力往里拽,车内几乎没有空间,好不容易把我拽进车里,原来我妈占的座早就被人坐了,我只能夹在一堆人的大腿缝隙里,站不稳也无处可把,此时我早已晕得毫无招架之力,就摊在林立的大腿缝隙里,让那些大腿承受着我的身体,哪只腿受不住我的倚靠就主动撤退让开空间,反正我是一动也动不了。
我听见我妈在车门口叫嚷着,随车售票员在车门口使劲往里推着堵在门口的人。突然,车子猛地挪动了一下,车里的人东倒西歪,等人们再占好忽然感觉人群松快了许多,只听司机说“晃悠晃悠就松快了”。事实确实如此,就像往一个瓶子里装米,看着装满了,只要把瓶子顿两下,米粒排列得就更合理,就会腾出更多空间。我妈好不容易上了车,挤到我身边一只胳膊搂着我,此时的我妈被挤得早已披头散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