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久罗休整了整整三个月。对于在海上漂流的船只来说,在一个地方停留两个星期就属不寻常。尤其一起北上的友船们都在到达后的不久即航行到外围岛屿观光去了。停留在市井气息的马久罗,即不需要上岸工作,也不去外岛探索,自己都感觉很奇怪。有几个小小的理由,第一天气不好,今年这里的海域,大风天气,狂风天气居多。第二需要网络做截止期为4月15号的报税表.
这其中的日子,做了几份小小的义工,兼顾本地帆船俱乐部专管吃喝玩乐的SocialDirector,每天早上在无线电的早会上提醒湾内的船友们各种娱乐活动。每星期一次带些本地朋友出海短航。时间哗哗的如快速流过船身的流水。
等到四月初,所有的税单都搞定,天气也明显好转,再没有任何牵绊的理由了。解开系在浮球上的缆绳,调倒船头,向着Enemanot岛湾进发。此岛离马久罗岛仅为5海里,处于对本地水下生态环境的保护,MeicoBeach Yacht Club在此设有挤船浮球,此地的水域清澈,干净,水下珊瑚形态算是不错。因为离马久罗近,是所有船只在马久罗的最爱之地。
出发前,与友船FrenchCurve的马克和雪莉夫妇做了最后一次聚会。很快他们将启程去斐济,我们将于8月份前往东边北半球的夏威夷群岛。2014年在一次船友的爬山活动中认识他俩,短暂一次会面后,我们去往夏威夷。2017年,在汤加瓦瓦乌的帆船节上,与他们重聚,几天后,他们去了南边,来年,在斐济又见到他们。接着又一起航到马绍尔。分分合合,这一次,恐怕是真的再见了!
4月4号,星期四,我们出发前往Maloelap岛。西方传统中,水手最忌讳星期五出航。而在中国传统,凡事沾着总不是好彩头,好在我们中华民族,世代农耕社会。没有任何对海上行船的的忌讳。下午三点,我们到达了马久罗的进出口,顺风的好时光就此结束,现在,航行角度缩小为45~50之间,一览无遮的东北季风吹过千万里的洋面,出口处,大浪滔滔。船头每隔几秒,被硬生生的击打,那感觉似乎与混泥土墙相撞。这时的乘船感觉可不是很舒服。岛屿之间存在着各种方向的水下洋流,并不总是与风向和大洋流的方向一致。
为了防止晕船,我转移到方向盘驾船。最好的免费晕船药!风力,风向,时时刻刻都在小范围的变化。看着越来越小的航行角度,我建议去另一个处在更为西边方向的Wotje岛,船长很快进入内舱计算,计算答案显示,根据目前的速度,我们将于明天夜晚到达。无法行通。变更为原来的计划。但这种情况在4小时后,进入Aur岛的下风处后,情况大有改善。毕竟,上风处的岛屿挡住洋流。船长的名言:给船只造成实质威胁的不是风,而是海水;除了受岛屿的保护外,大海之中风力和海浪的高度及频度息息相关。
当夜8点,是我的夜值时间。上到驾驶舱,略略整顿,眼睛适应了无月的夜晚,抬头看了一下前方的星空,马上被一组看起来恰好是一个问号的星组而震撼。北斗七星!那是大熊座背端最亮的7颗星,这7颗星星在英文里称为Big Dipper.
Big Dipper顶端的两颗星因为总是朝着北极星,又被称为指针(Pointer)。通过Big Dipper,很容易找到代表北方的北极星。面朝北极星,那么左边是东边,右边是西边,身后是南边。夜晚稍早时,也可看到南半球的南十字星。比较这两个南北半球极具象征意义的星座,在明朗的星空下,BigDipper给人的视觉冲击感更强。一个大大的问号摆在天空,让人不得不惊叹宇宙的奇妙!
当接近Maloelap岛的南边,处于对舒适度的顾虑,(与我非常重要)又提议直接航往北部顶端的出入口,从那里进入Maloelap,可以省掉夜晚中,需要为走之字形,不停换帆,变方向以接近东南部的入口的麻烦。虽然,这样走来,路程长了些,却正好使得我们在中午时接近岛屿——太阳处于当顶,易于看清浅滩礁石等。
这一夜,我们俩人都没能睡着。3个多月的平静湾地的安逸夜晚,第一晚的海上夜值通常难以入眠。所有的噪音,响动,震动都还没有被我们的身体吸收,还没有成为身体系统的部分。航行在海上,四周只有真实的一切呈现在面前,星星们总在那里,即使肉眼不及。千百万年来都是如此!人类从有了智慧那一刻起,就未有停止对璀璨星空的思索,什么是那背后的真理?有人说:浩瀚的星空是不变的真理!
5号早上,航行速度6.5节,处在岛屿的下风处,航行完美。11点不到,即到达了最北端的入口。启用了卫星图的帮助,很容易找到了入口的方向。现代科技无所不为!真的让航海活动变得人人能及。航过入口后,向北顶风动力航行一小时后,我们把船停在一个称作Yaraba岛的湾中,此湾受北风保护,目前的东南风,停船处颇有颠簸。岸上的人们在我们调转船头时,以为我们要离开去别处,那一刻,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失望感。也许,由于此湾不受保护,来访的帆船很少停留在此。我将自己放到他们的位子上来看,他们只是享受看到一艘美丽的帆船停留在自家门前的水域,那给了岛屿人们简单日常生活中不少的想象空间,船上人们来自那里?去往那里?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
6号早上,开船前往14海里,东北处的Tjan岛。动力航行,下午2:30,到达目的地。我们把锚下在Tjan与东边另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之间的浅水区,由于上风处,是个通往上风外海的豁口,这里风大,24小时从不停息。涨潮后,潮流很大。丢个碎物下去,很快漂流向西。这天下午,把折叠小艇打开,充气下水。准备明日上岸探索。
7号上午,上岸时正碰上低潮期,湾内满布珊瑚礁石。水质清澈,能见度很高。湾内浅水区,晶莹剔透,海水颜色深深浅浅的蓝绿色,水下珊瑚看起来完整,健康。湾内风光异常美丽!向船长指出岸上椰树从里显现的一个男人的身影,推翻船长之前的此岛无人的结论。男子赶上来帮我们把小艇抬到岸上高地处。男子自我介绍Matton,这两天,岛上的大部分人都前往Taroa岛参加一个葬礼,岛上仅有三人留守此处。
很快,Matton给我们开了两个新鲜椰子。当我们宣称要环岛走一圈后,Matton开玩笑说,如果在向风处的海岸线发现吹到岸上的海洛因,一定要送给他。大约一个半月前,帆友中,著名的单人航行水手JeffHartjoy驾船前往马绍尔群岛西北部边缘的一个叫做Rangerik Atoll的岛,在岛上一个向风处的海滩上,发现两打被塑料膜层层裹裹密封起来的四方形包裹。禁不住好奇心,他割开了其中的一个密封箱,发现里面白色的粉末。流言称,前不久,一艘中国执照的渔船在东边岛屿最北端的一个岛触礁后,丢下这些海洛英包装箱,包裹顺风浪漂流后,冲上Rangerik岛的海滩,也即是Jeff看到那些包裹的地方。
我禁不住自己的嘴巴,开始施教任何时候也不要触碰毒品,尤其有家有室的人!船长知道我的牛性子又来了,一连串的问句脆生生的打断我的话头。我只好痒痒然走开。也许西方人认为,有人选择吸毒,那也是作为人拥有自我选择的自由。
沿着Tjan岛的岸线走了一圈,向风处的海滩上,各种塑料瓶子,拖鞋,渔船上的塑料浮球多的无法计数——正如我们去过无数的珊瑚礁岛屿的向风处一样!看过这样的景象。不禁怀疑某一天,塑料垃圾将会填埋我们人类。受伤害的首先是自然界的鸟类,和鱼类。通过餐桌,这些含有毒素的食物已经在波及人类。
Tjan岛(发音为:天岛)的内湾景色非常优美,整个内湾布满珊瑚礁,甚至延伸到岸边处。沙滩的触感非常柔软。我的沙滩寻宝收获了一个美丽,完整的头盔螺。沙滩上至少有半打,村里人从珊瑚丛中打捞出来这种大螺,就地掏出里面的螺肉,吃后,将螺壳丢弃。很多国家都禁止捕捞头盔螺,更不要提海龟了。但外围的马绍尔岛民依旧有着吃龟肉的习俗。来访者,看到这种杀戮野生动物的行为,却无法出手阻挡,毕竟,这是当地的习俗。有时,还是当地人生存的必须手段。
8号早上,我们如约来到Matton家门前,将拷好电影的u盘送还给他,还有答应他的太阳镜。他很高兴,马上把太阳眼镜戴起来,这个本地小有名气的歌手,立马有了那股星味。他哥哥所在的乐团特地为他制作了几盘音乐DVD录像带,大部分都是从英语流行歌曲里改编成的。Matton家的屋子里有一套特大号的音响设备,足以震聋各种生物的耳朵。他说凡是过生日,结婚日这样的日子,这套音响就派上用场了。暗自庆幸,我们没有碰上这样的party。
和Matton说再见后,我们前往Maloelap Atoll的主要岛屿之一,Taroa岛,据说岛上满布日本军队在二战之中,建筑的防御工事。小小的岛屿曾经驻扎由军人和后勤人员组成的3千人员。1941,和1943年,美军和日军在此进行过激烈的交锋,以日军战败而结束。
这一段的航程是由西北向东南的航行,2.5小时的风帆航行后,到达了Taroa岛湾。老远就能看见湾内一个竖立的柱杆,大约5~6米高。这是沉在水底TerushimaMaru战船的桅杆。从谷歌卫星地图上可以看到这艘沉在水底的全部轮廓。
下好锚,稍事休息。下午4:30.我们乘小艇上岸。把小艇停在一户人家门前,那家的孩子Ruben带着我们前往市长的家(相当于岛上最高行政人员),村子里满布各种日军曾经的各种军事建筑,一座巨大的两个外部由混泥土包裹,内部金属的油箱。市长先生的家就在一座废弃的三层建筑的旁边。内院里,市长先生和围成一圈坐在椅子上的男性村民们正在吃饭,人人专注的对付着捧在手里一个由椰树叶编织成的饭篮。四周围散着孩童,三三两两的女人们在忙碌着分发食物。(此地风俗,男人最先吃饭,接着女人,最后是孩子。)
市长先生是一位敦实的,年纪不大的中年人。他先检查了我们的航行许可。接着让人送上新鲜椰子,有人给我们端上了两份饭篮。市长打趣说,我们很幸运,他刚刚乘机从马久罗飞回参加村里的一个葬礼。下星期一又将飞回马久罗。他每月一次飞回Maloelap,小呆几天后。再飞回马久罗。似乎各个岛屿的市长们都常驻马久罗。
稍事客套后,市长先生转回自己的饭篮。一个叫Liz的27岁姑娘和我聊起来,问了些例如来自那里,去往哪里,婚否,有孩子否等问题后。Liz姑娘开始诉说自己对于可口可乐的渴望。岛上本地商店不售卖苏打,及酒精饮料。我很奇怪,新鲜椰汁不如可乐吗?她说新鲜椰汁不如可乐甜,自己就是迷恋可乐的味道。我解释自己最近一次和苏打饮料是3个月前左右。看看27岁的她,膨胀的身体。在糖分摄取的这个话题上,我和她永远无法达成一致。
船长正在和一位邻座的老先生聊天。市长先生的叔叔,1978年,刚刚成人的叔叔被送到美国奥克拉荷马州作为期一年的学习。这是叔叔第一次出国,马上被那里的花花绿绿世界所迷惑,喝酒,误掉学业。最后提前打包送回。第二次去的Oregon州,这一次他一改之前的喝酒,抽烟的话习惯。认认真真做起了好学生。最后一次的留学是在夏威夷。回来后,在岛上学校做起了一名教师。
稍后,另一位村民告诉我们,这位老先生是本地名人,他有23个孩子,不同的孩子母亲。有和白人太太生的孩子,当地妇女生的孩子。23个孩子,这位先生年轻时,还真是忙碌的很!
9号上午,我们沿着西北顶端的沙滩绕着海岸线走,内湾内最显眼的莫过于深陷在沙滩里那艘日军战时的接驳船。整个船体都已锈迹斑斑。继续往前走,一座有着水泥座架的大炮指着北面的天空。一个钢筋水泥土结构的四方盒子碉堡陷在沙滩上,外墙上布满各种大小的子弹眼。据说,当美军拿下该岛后,被日军的各种防御设施的建筑质量大为惊讶。比如这个碉堡,不知什么样的力量使得从原来的位置飞到沙滩上,但整个结构经过74年的时光,依然巍然不倒。更多的碉堡处在外海处的沙滩上,两座巨大发动机机轴也散落在此处。一座迷你型的铲车的构架停在浅水区。整个外壳都腐蚀掉了,但框架依然在。
另外此处的沙滩上还散落着鲸鱼的背脊骨和胸腔骨,单个脊椎骨相当于一个小凳子。大个的船长坐在上面刚刚好。靠近迎风处机场的沙滩上混杂着着碎玻璃,这是当年日军扔下的玻璃瓶子破碎后,经过70多年,海水,沙子的腐蚀,打磨光滑的海玻璃。时光真的不可思议!
沿着机场的跑道穿越到内湾。当年的跑道是水泥路面的,即使到了今日,路面都被杂草侵占,但地下的水泥面无损。想象当年3000日军在此的忙碌景象。
10号,我们如约前往村民Ruben的家,昨天在沙滩上,Ruben请船长去他家帮忙修理割草机。船长分析了很久,不能启动的两个原因,一个是火塞,另一个可能是汽油门堵塞。把火塞卸下后,连着金属再启动,没有火花。船长用随身带的小刀挂掉上面的污垢,重新启动,还是打不着。他灵光一现,发现固定挡位的把手脱离了固定部位。挡位修正到空挡后,再试。爆炸式的噪音,加上机器下方蹦出的石子,让所有人倒退几步。引得周围的孩子哈哈大笑。割草机的润滑油几乎干了,难怪,Ruben描述有蓝色的烟冒出,没有润滑油的缘故。因为岛上没有润滑油,我们答应明天带上润滑油给他。
修好了割草机,又前往市长家。半路上,遇到了市长,他带领我们前往那艘需要修补的渔船。原来船舱里面的连接部位的木头需要重新用钢波加固。市长不愧是市长,知道如何指挥他人做事。把修船的工作安排给船长后,又安排船长去修理岛上机场的一座大型割草机。
割草机是市长花了3千美元从图瓦卢订购的。里面的润滑油几乎都烧干了。电池电量很久没续充而空了。市长指挥手下的人把电瓶取出充电。次日,我们带着润滑油往返与Ruben家的割草机,和机场的割草机。两边的机器都加上润滑油。Ruben的机器外壳需要修理,另一个任务。政府的割草机在加好润滑油,清洁打火塞后,电瓶充好电后,顺利启动,但却无法开动,几番查看后,是挡位无法进档。这个问题,在场的一位村民,看起来是负责机场割草活的。承诺修理挡位的问题。我们决定去外围的沙滩沿着另一个方向探索。机场前面的水域,看来在74年前,经常被驻扎在此的日军光顾,他们在此休闲,喝清酒。随手将瓶子扔进水中。也许,乡愁的困扰,还有内心深处的对战争的顾虑紧紧的缠绕在这些派往遥远的异乡的年轻人心中。
今日,我这个中国人,我的国人曾经被日军惨烈的杀害,欺辱。站在这曾经炮火轰鸣的日军驻地,想象着曾经的景象。那些人,内心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情感交集?在美军切断供给线路,岛上的老鼠都被当做食物时,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弥漫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弹丸之地的异乡!战争的毁灭性对于交战双方的普通士兵都是一样的!在和平年代的今日,我们尤其要珍惜,谨记那过往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