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病
“爸,你在干嘛呢?” 周五晚上我微信问他。
“我在地铁上。”
很快,他便回了我。
地铁?为什么在地铁上?往常那个时间他应该已经下班,准备出去锻炼身体了。我很纳闷。
“你出去玩了?”
“不是,你爷爷出事了,我在往火车站赶!”
自打去年弟弟高中毕业,爸妈便全去外地工作了,爷爷留在老家生活,有时会帮忙照顾一下老家里的房子。
可是不应该呀,爷爷以前都是能一顿吃三碗饭的人,虽然瘦瘦弱弱,但身体一直是很硬朗的。
“具体咋回事儿?” 我有些着急了。
“家里那棵杏树有些生虫子了,你爷爷想要给树打药,结果树枝太高,他在梯子上没站稳摔地上了。”
“我已经买了最近一班的火车票回去。” 爸呼吸有些急促。
我心中一阵紧张,我明白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时光静静地往前流逝,它带给我成长,留下美丽的回忆,却也在我不经意间染白了儿时记忆中大人们的鬓角。慢慢地,年迈、疾病和衰老逐渐渗入他们的身体,我不愿承认,无法阻挡,却必须接受。
(二)银行卡
第二天上午,爸爸便已经赶到县医院,爷爷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着。医生说爷爷脑部受了伤,可能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活自理能力。
重症病房里,爷爷穿着蓝白条的病服,戴着氧气面罩,闭着眼睛,沉沉地躺在那里。
隔着玻璃,他的圆鼓鼓的头好像变得更小了,似乎和小孩子差不多,顶着渐渐花白的头发。
姑姑和爸爸在监护室外轮流值班,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期待他能早些醒过来。
时值初夏,医院里人来人往,随处可见病人和家属,闷热的空气更散发出沮丧的气息,让彼此的心变得更加沉重。
医院,大概是人这一辈子最不愿意来的地方。
当你开始走进医院,随着次数渐渐变多,那时,你突然明白,你开始变老了,也要慢慢做好心理准备了。
大概三天后,爷爷终于醒了,唯有手指可以轻微活动,话暂时说不清了。
脑部的淤血压迫到神经,他的语言能力和行动能力变得非常差,医生说以后也许会好转,但康复的时间要很长。
逐渐恢复意识的爷爷还要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上两天以便观察。
“妮儿,咱爹前两天的住院费你付的?”爸问姑姑。
老人生病时肯定是少不了要有很多开销的,他们得考虑筹措住院的费用。
“爹在他还清醒时给了我一张他的银行卡,里面存了一万多,他说先用他的钱看病,不想给你添麻烦。”
一万多,看起来也许不多,但是对于爷爷而言,这应该是他攒了很久很久的积蓄。
爷爷不是一个能干活、能赚钱养家、甚至有男人魄力的那种人,他一生没有什么正经职业,也没挣过什么大钱,年轻时出去打工最多一个月就受不了跑回家。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指望他能挣钱,他也开始靠着儿女定期给点生活费过活着。
大概是五年前,爸爸怕他太无聊,给他牵了两只羊仔让他养。他倒也不嫌弃,从此还每天勤奋地给小羊们割草,牵它们去田地之类的。母羊要是生了小羊仔,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可以卖掉,这些钱就是他自己的收入了。
从没有人会期待他会赚钱,也没有人期待他会有自己的积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对自己都几乎抠门的他,将自己卖羊的钱一点一点存起来,留作看病。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他有这样一笔积蓄。
他老了,糊涂了,但心疼儿女的心,依然那么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