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片海/文:残阳高照
我当了12年水兵,除了休假以外,每天都要出海。只不过,我出海不是搞训练,而是另有“特殊任务”;我的那片海只有“巴掌大”,驾着船转一圈也花不了几分钟时间。
这是一个普通的早晨,整个港池还处于一片宁静之中。我带着新兵张浩楠,和另外一名战士一起,穿上救生衣,提着网兜、塑料袋,登上了停在港池边的一艘小艇,执行每日例行的“出海任务”。
小张刚调来勤务班没多久,对于这份新工作还不是很适应。他不情不愿地坐在后面,撅起的嘴都能吊起油瓶。原因没别的,同批入伍的老乡都分到了舰艇、当上了威武的水兵,只有他分在勤务班,每天的工作就是守着这一湾港池,和这些又脏又臭的垃圾打交道,心情好才怪呢!
从上等兵开始,我足足捞了11年的垃圾,一波波的新兵来了又走,对于他们的想法早就洞若观火。我指着前方,耐心地告诉小张:港口外面就是繁忙的主航道,邮轮、货轮、商船来回穿梭。伴随着每天两次的涨落潮,大量的垃圾冲进了半封闭的港池,只要一天不清理干净,就会臭气熏天。所以可不能小看这份工作,直接着关系港池的清洁和官兵的健康。
别看我现在说起来头头是道,刚到勤务班时,我的思想一样拐不过弯来。记得第一次休假回家,邻居问我在部队干什么,我都不好意思说,感觉捞垃圾特丢人。
那天晚上喝完酒,我趁着酒性跟爸爸说:你给我起名字叫远航,可我每天绕着港池转圈圈,干的都是打捞垃圾、解带缆、维护检修码头设备之类的保障活,感觉自己憋在港池里“低人一等”。我想回来帮你种竹子,又挣钱又有面子。
没想到在老家当村长的爸爸急了,把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看他的架势恨不得动手打我。
爸爸说,干活不分贵贱,都是部队的需要。能不能远航都不要紧,要紧的把每一份工作都干好,对得起父母的期望,对得起这身军装。
那天晚上,我好久都没睡着,一直在想着父亲的话。第二天上午,我在小本子上写道:“没有我们解带缆,舰艇如何远航?没有我们捞垃圾,港池不就变成了脏港、臭港?!我要端正自己的态度,认识自己的价值,用一流的标准干好每一份工作。”
后来当上了勤务班班长,这句话就成了我开导新兵的“金句”。
海上无风三尺浪,在摇晃的小艇上打捞垃圾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我手持近10斤重的特质网兜,瞄准前方飘着的一块泡沫,一扣,一舀,一甩,麻利地将垃圾倒进小艇里的垃圾袋,动作熟练得就如同大厨炒菜一般。忙活了半个小时,就装满了一个垃圾袋。
清理完浮在水面上的垃圾,小艇靠近了港池边缘,一长条破烂的渔网挂在混凝土墙壁上,缠在墙上附生的海蛎子之间。我的右手用起子撬海蛎子,左手用力拉扯渔网,一会儿工夫就清理了一大半。
这时,忽然一阵涌浪袭来,我的身体一晃,右手拇指被锋利的海蛎子划破,鲜血马上就流了出来。顾不上手上刚打捞垃圾带来的腥臭,我直接把拇指塞进嘴里,一下吸出毒素,然后再上岸清洗,贴上创可贴。接着我又下艇,继续与那片渔网“斗争”起来。
都说言传身教,或许是我的动作感染了小张,他跟在我的后面,一起处理墙壁上的垃圾。
回到宿舍后,我拿出了自己的照片给他看。那是去年7月1日,我们搞营区开放,新型舰艇上站满了参观的市民。我和战友驾驶小艇停在舰艇下方,随时准备处置落水险情。当日时而暴雨倾盆,时而烈日当头,我们着作训服,穿救生衣,衣服被雨水淋透,捂干后又被汗水淋透,穿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
“班长,当时你是怎么能一直在海上坚持值班的啊?要是我,只要晒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你看,早上出一会儿海,我都感觉晕得不行了。”小张看着照片,好奇地问着。
“其实还好啦,出海多了自然就不晕了。我们在小艇上,看着那些同胞兴奋地拿着相机到处拍照,拍威武的战舰,拍天上的麻鹰,拍洁净的海水,还拍那些不时跃出水面的海鱼,都说我们的港池很美丽,这就是对我们劳动的最好回报。”我说到得意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而小张则陷入了思考。
第二天一早,我刚刚起床,就发现小张提着救生衣和捞垃圾的工具,微笑着在门口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