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善蛊,不好惹。
尤其当他还是个病娇,更是惹不起。
惨的是,我现在还躲不掉。
1.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整个人呈大字型,姿势相当不雅,实在很容易让人想太多。
“喀。”
头顶传来的咳嗽声将我从不健康的浮想联翩中拉回现实。
林括抄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一袭黑衣像一团乌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个,为什么绑着我?”我讨好地问,实在不想惹怒这个小魔头。
“我怕你跑了。”
我把脑袋摇成一个拨浪鼓:“这是我家,我能去哪儿?我哪儿也不去。”
“上个月,豫州;上上个月,洛城;上上上个月,绥都;上上上上个月——”
“我错了。”我心虚地打断他的话,认错态度良好。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让我感觉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蛋儿马上要被看出一个洞来。
良久,他轻叹一口气。
“所以,我决定要给你一个教训。”
我@%¥&……!可现状让我敢怒不敢言。
2.
“还跑吗?”
“不跑了,我发誓。”
他满意地点点头,从桌上端来一杯茶,解开靠近床头的两条绳子,将我上半身扶坐起来。
“渴了吧,先喝口茶。”
他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有些口渴,顺着他的手乖乖喝了一口茶水。
“这茶的味道怎么有点怪。”着实太苦了点。
“我下了蛊。”
!
我的震惊不亚于五雷轰顶。
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苗疆少年善蛊,林括还是个中翘楚。
“奶奶的,你给我下的什么蛊?”我气不打一处来,连害怕都忘了。
“随行蛊,但凡你离开我超过一百里,就会立刻百虫噬心,生不如死。当然,这蛊我也吃了,对我的效果也一样。”
他说这话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他刚刚只是吃了一碗小馄饨一样普通。
是个狠人,对自己也这么下得去手。
“行,这下我真不敢跑了,我一定乖乖的。”原来这才是他给我的教训。
刘备大意失荆州,本姑娘大意失自由,我的心,满是悔恨!
“我还下了另外一种蛊。”
有完没完啊,这是蛊,又不是补药,有必要吃这么多吗?
“啥?”我已经生无可恋了。
“夫妻蛊,一旦你和除我之外的人行那夫妻之事,就会立刻口吐白沫,状若癫痫,我看谁还能对你下得去口。”
这厮好狠的心,这是要我在关键时刻颜面尽失,比前一个百虫噬心还让我难以接受。
3.
“你知道我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吧?”
“知道。”
“那你还给我下夫妻蛊?”我真的生气了,这种行为太不尊重我了吧!
“这有何难?我杀了他便是。”
……
疯子。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吧?”他反问。
我说不出话,我当然知道,三年前就知道了。
“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除了叹气,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句话似乎将他激怒了,他朝地上重重地摔了杯子,用手捏住我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来。
我感觉我的下颌骨快要碎了。
这个吻像狂风骤雨,啃噬得我生疼,良久才结束。
他粗鲁地撕扯下我的外衫,想要解开我的腰带。
“林括!你对得起我娘吗?”
闻言,一切动作戛然而止。
林括恨恨地看着我,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最后,他不甘地放开我,起身大步离开。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治得了他的话,就只有我那见了阎王的老母亲了。
只是可怜了我——的脑袋。
“咚——!”重重砸在床板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4.
因着这蛊,我也不敢擅自行动,每日便在家养养花,逗逗鸟,提前过上老年生活。
只偶尔无事,还耍耍剑,娘亲在世时就说过,我不是练武的胚子。
所以我的剑术时至今日仍是不入流。
不像林括,骨骼精奇,不但蛊术了得,娘亲的掠云剑法也是习得炉火纯青。
说到林括,听管家的胡叔说,最近天天有人上门叫嚣,找他寻仇。
大部分败在他的掠云剑法下,少部分打不过的,就暗戳戳地下了蛊。
于是,仇家越结越多,几乎成了武林公敌。
“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打上门来?”
这天晚饭时,我忍不住问了他,再这样下去,我很怕流云山庄会被人放火烧了。
他啃着万年不变的最爱——大白馒头,一脸无所谓。
“我把贺之林的武功废了。”
!!!“引月派的贺之林?!”
他点点头。
“那可是武林盟主罗老爷子的女婿!下一任武林盟主种子选手,你打得过他?”
“打不过,所以我趁着上门挑战的时候,给他下了食气蛊。”
“那是什么?”
“会吞食他体内的气,一旦运气就会全身疼痛难忍,强行运气甚至会经脉倒转,暴毙而亡。”
手段未免过于下作,我不赞同地摇摇头。
“可是,你干嘛对人家下此狠手?”
贺之林的年纪和我们茬着辈,我实在想不到能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恨不得他死!”
林括咬牙切齿,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我觉得他把那当成贺之林的人头了。
“难怪这么多人上门,应该是来铲除你这个武林败类的吧。”
我内心有些担忧,武林中能人众多,林括用见不得光的手法伤了白道人人敬仰的大侠,难免哪一天会被人砍成十段八段的。
“你何苦坏了自己的名声?”
“哼,虚名一个,有什么好在乎的。”林括不屑。
“那我娘的流云山庄呢?你也不在乎吗?”我反问他。
他不说话了,我看得出他的内心很挣扎,拳头握紧又松开,脸上露出愧疚的颜色。
随着眼神暗了暗,他仿佛下定了决心。
“等我死后,自会在九泉之下向师父请罪去。”
5.
三天之后,可能仇人真的太多了,林括让我收拾包袱。
“去哪儿?”
“回苗疆。”
我的眼神亮了,我还没去过苗疆呢,可转念一想,又有哪里不对。
“你以前不是一直都不想回去吗?”
“现在是时候了。”
他倚在门框边,逆光的身形清瘦高挑,让人看不清神色。
我不再问,乖乖收拾起了行囊。
出发的前一天,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我的未婚夫,陆衍,邛崃门的少主。
最大的理想是做一代大侠,为国为民。
我热情地打招呼,林括的脸色很不好。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天天往外跑就是为了找他,可他一天到晚浪迹江湖行侠仗义,比那天边的云还飘忽不定。
陆衍问了我好不好,还给我带了城东头的我曾经最爱的桂花酥。
我不好意思说,林括天天给我买,我都吃腻了,再也爱不起来。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还是开开心心地接了过来。
结果林括直接伸手从我手上拿走点心,扔了。
“都凉了,有什么好吃的。”
陆衍脾气很好,也不恼,只是担心地看着我,又看看林括。
“小茉,我听说林括伤了贺前辈,真有此事?”
我点点头:“所以我们俩准备连夜逃走。”
这句话让林括的脸色更差了。
陆衍皱起眉头的样子实在少年老成,他语重心长地劝说林括。
“林兄弟,逃避不是办法,我劝你还是自己站出来,给武林一个交代。”
“别跟我称兄道弟,恶心。”林括讥笑,“有本事,就来找我报仇。”
6.
陆衍看他油盐不进,转身问我:“小茉,你们准备去哪儿?”
“苗疆,林括的老家。”“跟他废话这么多干嘛。”林括语气越发烦躁。
陆衍想了想,眼神在我和林括身上飘忽了几圈,最后说:“那我和你们一起去。”
哈?!
“我不放心你们,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也无法向九泉之下的臻姨交代——”
他口中的臻姨是我的娘亲,他母亲最好的闺蜜。
话还没说完,林括直接拔了剑,兵刃相接的声音响起。
两个人竟然打了起来,不可开交。
我看得出,林括是真的起了杀心。
“你们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啦!”
没人理我。
掠云剑法虽然厉害,陆衍的回风剑法也不是吃素的,不一会儿,两人手下就走了七十余招。
林括或许不想再多纠缠,左手微微一动,我知道,他又准备用蛊术了。
“林括,你敢!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了!”我情急之下大喊。
我不能让他杀了陆衍。
林括愣了愣神。
高手过招,岂容分心,陆衍来不及收回的剑擦过林括的左肩,瞬间沾染上殷红的血液。
我赶紧冲上去,扶着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陆衍也一脸歉意地想要上前查看。
林括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甩开了我的手,径自离开了。
留下我和陆衍两脸尴尬,大眼对小眼。
良久,我叹了口气:“陆衍,去偏厅喝杯茶吧,我有话对你说。”
7.
最终陆衍还是和我们一起上路了。
林括幼稚地骑着马挡在我和陆衍的马匹中间,却又因为还在生气,不和我说一句话。
好在我查看过他的伤口,上了金创药后已经好了不少,只需要等结痂之后脱落就没什么大碍了。
陆衍骑在马上,看着我和林括的表情很复杂,可能还没从我昨天跟他说的话里缓过神来。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林括更是恶狠狠地放话。
陆衍缩了缩脖子,收回了目光,乖乖赶路。
林括不和我说话,我只好和陆衍叙旧闲聊了。
到了第二天,林括换了辆马车,只能坐下两个人的那种,拉着我上了车,留下陆衍骑着马在风中凌乱。
“你干嘛?”我无语,这人不但病娇,还很傲娇。
他不动声色地拿出一条铁链:“你再和他说话,我就把你拴在车上。”
……
我认怂:“不劳您大驾,我绝不出去,自觉隔离。”
满意地点点头,林括从马车上的一个小匣子中拿出一沓书和一个小油纸包。
是我最喜欢的民间话本和景福轩的蜜饯。
行吧,有了才子佳人的感人爱情故事和小零嘴,还要什么未婚夫呢。
8.
江州到苗疆路途遥远,加之林括把马换成了马车,就更慢了。
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我可以一路更好地欣赏美景,有更多机会品味各地的美食。
但是不识珍馐的林括还是钟情于大白馒头。
坏处是一路上我们已经击退了十二拨来挑事儿的了。
其中一个耍枪,两个甩鞭,三个举刀,四个运剑。
都是白道上的少侠大侠们。
知好歹识进退的被陆衍劝走了。
那不听劝的,全被林括狠狠修理了一顿。
陆衍站在一旁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着实尴尬。
感觉他口碑急跌,离当世大侠的梦想越来越远。
剩下的两拨是乱入的山贼,抢劫不成反被抢。
林括不但搜刮了他们的银子,还给他们喂了不知道是什么的蛊。
9.
我们总算有惊无险地到了伊禾城。
出了城,再往西走三十里,便是苗疆的地界了。
边陲小城,也没什么豪华客栈,我们找了一家相对干净的小店便住了下来。
照例要了挨着的两间上房,陆衍一间,林括和我一间。
林括一向不准我出房门,让小二把一日三餐的吃食都送到房内。
“扑棱棱——”
推开窗户,一只胖嘟嘟的信鸽飞到隔壁屋的窗口,落在陆衍伸出的手臂上。
“又在给洛姨报信呢?”
真怕这小肥鸟在路上累死。
陆衍神色如常地点点头。
第一次发现陆衍在用信鸽的时候,他的神色相当尴尬,说是给他的母亲,我的洛姨报信。
没想到,一代少侠居然还是个妈宝男。
小心为上的林括对陆衍却是没有一点信任,劈手夺过鸽子和信件,直接展开来。
我偷瞄了一眼书信,确实是洛姨的字迹。
整封信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内容,主要是嘱咐他小心为上,对我多加照顾云云。
林括把信还给他,转身把鸽子给炖了盅人参土鸽汤,说给我补身体。
10.
到达伊禾城的第二天,还不等我们主动踏入苗疆,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客栈门口站着一行人,为首的老人身形矮小,精神矍铄,身后站着三个年轻男子。
四人都穿着统一制式的黑色对襟服饰,头巾和衣服上点缀着苗族特有的银饰。
同行的还有几个中原人士,都拿着兵器,看打扮也是江湖中人。
“林括,你还敢回来?”老人质问,不怒自威。
“我有什么不敢的。”林括明显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埋藏多年的恨意,喷薄而出。
“我早就说过,终有一日,我会回来找你!找你偿命——!”话音未落,林括已经拔剑腾空而起,剑锋凛冽,刺向为首的老人。
“多吉长老!”旁边三个年轻男人大惊,其中一人赶紧提剑上前,堪堪挡住,却被林括的剑气逼得连退三四步,手中的剑也被震落在地,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剩下三人,连那老者在内,一齐拥了上来,短兵相接。
又打起来了!
菜鸡如我,虽然心焦不已,却也心知肚明不能成为林括的累赘,赶紧反身往客栈里跑,躲在掌柜的柜台柱子后。
11.
林括那边战得正酣,眼看渐渐占了上风。
苗疆虽善蛊术,但是剑术却着实比较普通,不是林括的对手。
一旁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见势,长剑出鞘,也加入了战局,林括以一敌四,终是失了优势。
我着急,又无可奈何,情急地扯了扯站在我身旁的陆衍的袖子。
“陆衍,你去帮帮他呀!”
陆衍为难地看着我地手,轻轻地把袖子拉了出去。
这个男人!
我还没来得及骂他,一阵刀光闪过,朝我的面门直直奔来。
陆衍不愧是高手,拉着我往旁边闪躲,随即拔出剑将又砍下来的一刀牢牢挡住。
“李掌门!”陆衍不可置信。
“陆少侠,再不让开,休怪李某欺凌晚辈。”
陆衍气得咬碎了牙,却也不可能真的让开。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陆衍和这位李掌门激战的时候,我突然发觉脖子凉飕飕的。
一柄银晃晃的剑正架在我的脖子上。
又是哪个王八羔子!
“都住手!”挟持我的中年脱发大叔气沉丹田,声若洪钟。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12.
林括看见我这副倒霉的样子,又急又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他娘的给我放开她!不然我要你死无全尸!”
一旁的陆衍也是一副着急的样子。
“张门主,快放开小茉。”“陆少侠,得罪了,为了逼林括这小子束手就擒,老夫我只好言而无信一回了。”
!!!
陆衍和他们串通好的?!
胸口突然一阵气闷,我的喉间涌起一股腥甜的气息。
“我早就说过,这个混蛋信不得!早该一剑结果了他!”
林括也明白过来,对我恨铁不成钢。
“林括,再不束手就擒,她可就小命不保了。”
颈上传来一阵刺痛感,好像有液体顺着疼痛的地方流了出来。
林括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就是脸黑成了锅底。
“你动手吧。但是,我会让你百倍千倍的奉还。”
咦?!
我心下一凉。
这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对?
“茉儿,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然后再去黄泉找你。”
别啊,我还不想死。
13.
我喉头一紧,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
虽然不想看上去这么没用,但我是真怕啊!
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哎,我知道,从此刻开始,我不配再做一个江湖儿女!
林括死死盯着我身后中年脱发的张门主,那目光如冷箭,仿佛要将他射成筛子。
张门主手一抖,连带着我脖子上的剑也颤了一下。
眼前一黑,很好,我晕过去了。
14.
等我再醒过来,乌泱泱的人群早就散了。
只有陆衍在床边担忧地看着我。
“啪!——”
才刚陷入我醒来的喜悦中,陆衍就结结实实挨了我一巴掌。
“林括呢?”
陆衍自知理亏,满面愧色。
“被他们带走了,我没拦得住。”
“拦?”我只觉得反胃,讥笑道,“不就是你串通他们来抓林括的吗?”
“小茉,我实在没想到,这些前辈们——”
陆衍面色发白,双唇紧闭,可见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也挺大的。
15.
武林中执牛耳的贺之林贺大侠被林括用下蛊这种手法废了武功,不知怎的这消息不胫而走,在江湖引起轩然大波。
江湖中自诩白道中人的那帮家伙最是看不上蛊毒暗器之流,认为都是些下三滥的玩意儿。
最重要的是,贺之林原本是下一任盟主的大热人选,失了功力,这下盟主之位花落谁家犹未可知。
武林盟作为白道联盟,自然要为贺之林“讨个公道”。
邛崃门也是武林盟的一员,所以陆衍来找了我。
他是秉持一颗公义之心而来,可更多的人是想抓了林括去罗老爷子面前邀功,为下一届盟主竞选争取点印象分。
比如中年危机感强烈的李掌门、张门主。
对于一路护我周全,我十分感激陆衍。
可他给武林盟通风报信害林括被抓走,我永远无法原谅他。
我不敢想,林括落到那些所谓“正人君子”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16.
陆衍告诉我完这一切,还低着头,陷在被武林前辈的“正义之举”背叛的不解和痛苦中。
“带我去找贺之林。”
眼前毛茸茸的脑袋抬了起来,陆衍眼眶微微睁大。
“你要去找贺之林?你想去救林括?”
“废话!”
虽然我被一柄剑吓晕了,但不代表我可以置林括的生死于不顾。
一对浓眉在我眼前皱起,陆衍脸上是不赞同的神色。
当然,他拗不过我。
17.
没了林括碍事的马车,我和陆衍快马加鞭,不到十日,就到了扬州引月派的地界。
只是入扬州的时候,灰扑扑的长衫,蓬松的头发,我俩看上去像是资深乞讨人员。
简单洗漱后,我按着规矩递了拜帖,用的是流云山庄的名号。
对不起了,娘亲,为了救林括,您不会怪我吧?
我在心里默默为我娘上了三柱香。
18.
出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个男子,青色的长衫镶着金边,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满脸堆笑,一对眼睛弯起来,几乎眯成了两条缝。
但我总觉那两条缝里隐隐透着精光。
可是贺之林这么年轻吗?不是说已经四十岁了?
“你就是晚臻的女儿?”敷衍着和陆衍点了个头,男子热情地问我。
虽然莫名其妙,但我还是乖巧点头,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
“果然是遗传了晚臻的美貌,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男人一面吹着彩虹屁,一面向宅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可是晚臻晚臻的,难道他和我娘很熟?
“您好,请问您和我娘,是故交吗?”
“哎呀,我还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罗劲。”他向我抱拳,目光却看望远方,“说起晚臻,我们当年……”
一句话说半截,真是别有深意。
但是——嗯??
我的脑袋写满问号。
这不是贺之林?
他姓罗?是罗老爷子家的人?那他和贺之林什么关系?
当年?难道——这是我爹?
说真的,我不知道我爹是谁,我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我爹,每次问我娘,她就装听不见,或岔开话题。
我真的很难不这么怀疑,不然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热情?
19.
怀带着满脑子疑问,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了内堂。
内堂上位有一把太师椅,椅子上坐了一个男人。
纯白色的长衫,细长的双眸明灭难辨,承载了太多我看不懂的内容。
不用问我也知道了,这位才是引月派掌门人——贺之林。
“见过贺前辈。”我和陆衍毕恭毕敬地做揖。
“你来,是为了林括?”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单刀直入,我心下一颤。
“姐夫,不要这么严肃嘛,你都把小茉儿吓着了。”
一进来就在左侧下位落座的罗劲出声缓和气氛。
姐夫?那他不就是罗老爷子的独生子,贺之林的小舅子?
他要真是我爹,那我岂不是和贺之林还沾亲带故了?
呸呸呸!我甩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还有正事没办。
“正是,不知道贺前辈准备如何处置林括?”
上座的男人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看得我心里发毛,陆衍适时地将我拉到他身后,替我挡住这无法招架的目光。
他娘的,一个武功都没了的人,我怕个屁啊!
我小心翼翼地从陆衍背后露出脑袋,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贺前辈已经把他杀了?”
气氛越发沉重。
罗劲起身的微小动静也让我的背上竖起不少汗毛。
“没有。姐夫没有动他毫厘,只是——”他的语气变得为难,“他自己好像就挺不对劲的。”
20.
客房。
林括还是那一袭黑衣,静静地躺在床上,手和脚都被铁链锁着。
整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底的两团乌青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是毫无生气。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说明他还活着。
“他到这儿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抽搐,口鼻不断涌出血来,将自己胸前抓了好多伤痕,所以我们只好将他锁起来了。”
“这两三天,他的状况又稳定了不少,只是精力耗尽,晕死过去了。”
罗劲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铁锤砸在我的心上,眼睛开始发酸。
我突然想起,林括刚把我抓回来的时候,说给我下了随行蛊。
蛊毒发作时的状态——百虫噬心,生不如死。
只是,为什么我没有发作?
21.
罗劲和陆衍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颤巍巍的手将林括胸前的衣襟拉开,看见那些纵横交错的血痕时,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啪嗒——”
咸涩的眼泪掉落在伤痕上,床榻上的人“嘶——”了一声。
我手忙脚乱地把泪水抹掉,林括疲惫地眯着眼睛看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你来啦?怎么哭了?”
“为什么我的随行蛊没有发作?”我抽抽嗒嗒,彷佛一个委屈的小媳妇,心却像被搅动般疼。
“你真以为我舍得下手啊,你体内的是母蛊,我体内的才是……咳咳……”
多日的疼痛让他说话也断断续续,全没了往日飞扬跋扈的风采。
“我体内才是子蛊,如果我们真的分隔两地,被蛊虫反噬的也只有我而已。”
我又没出息地开始哭,这个笨蛋,居然对自己下这种死手。
“不过……咳咳……那个夫妻蛊是真的,是一对。”
……
“变态。”
22.
我和陆衍在引月派住了下来。
我是为了照顾林括,至于陆衍,我让他回家去,他却不肯。
三日后,林括的情况已经彻底稳定,可以自己下床走动进食了。
听说林括好了,贺之林来了一趟,把我打发了出来。
我站在院子外,拉长了耳朵,却因为功力不够听不见他俩到底在说啥。
总之就是“噫噫呜呜”的,但是两人的语气听起来都不怎么和善。
最后贺之林狠狠地摔了门,满脸阴贽走了出来。
一直到他走远,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你们说什么了?我看贺之林的脸色好吓——”
正在抬腿进屋的我话到嘴边又消了音,因为林括的面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还是识相地闭嘴吧。
23.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我就知道他俩说什么了。
贺之林:“你到底给不给我解蛊?”
林括:“我不我不我就不,我不但不给你解蛊,我好了还得要你的命。”
类似的对话每天上演一遍。
……
24.
“你一再挑衅,我看贺之林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他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耐烦,起了杀意。
“我知道。”
“那你还不给他解蛊?他万一真的把咱俩杀了怎么办?”
我摸了摸脖子,上一次凉飕飕的感觉又爬了上来。
林括耸耸肩:“解不了,这玩意儿无解,不然他们早就找穆多吉那个老头子给他解了。”
“穆多吉?”“就是上次客栈门口那个糟老头子。”回答我的声音变得很冷,眼神也暗了下去。
“说起来,你和他俩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
他不回答,转身在床上背对着我躺下:“我累了。”
每次都这样,真想暴捶他一顿。
“那我跟你说个秘密吧。”
林括用鼻子重重呼了一下来回答我。
“我怀疑那个罗劲是我爹,要是真的,我和贺之林也算近房亲戚,他应该不会杀我们的吧。”我暗自盘算,实在不行,只好找罗劲帮忙了。
“你放屁!不可能!”林括暴怒,坐起身来,脸黑成了碳。
25.
因为还在康复中,林括日日都要午睡养精蓄锐,他总是吵着要我陪他。
每次等他睡熟后,我就偷偷溜出房门,喂喂金鱼追追蝴蝶,还在后院开辟了一块地种种花。
陆衍隔三岔五就来找我,不知是怕我无聊,还是想获取我的原谅。
罗劲也时不时来找我,美其名曰加深了解,我更加怀疑他就是我爹本人。
这一天,好巧不巧,两人一起来了,实在无聊,我便让他们到房间后面帮我浇水抓虫。
两位劳工毫无怨言。
才刚浇完半块地,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除了他俩,这个时辰还会来这个小院的只有一个人。
贺之林。
我们三人默契地同时闭上了嘴。
果然,屋内的两人说不上两句,矛盾终于升级。
“噌——”
拔剑的声音!
我站起身,准备拔腿往屋里去,却被罗劲拉住了,他轻轻地摇摇头。
冷静了一下,也是,林括虽然元气大伤,但贺之林更惨,都不能运功了,应该威胁不大。
26.
“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别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贺之林阴冷的声音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你当然会杀我,你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当初抛妻弃子的时候不就很决绝嘛。”林括听起来毫无惧意,甚至充满嘲讽。
等等……抛妻弃子??
“那只是一个选择,人总有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攀上罗家的高枝,得来一个侠名?”
“铲奸除恶,名扬天下是我的志向。”贺之林谈论这些往事的时候反而很平静。
“所以即使我和我娘死在苗疆也在所不惜?如果真要铲奸除恶,第一个就该除了你这个负心汉!”提到死去的娘亲时,林括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是悲痛,也是愤怒。
“是。所以你应该知道,我的武功对于我有多么重要,如果你再这么固执,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那你动手吧。”冰冷的声音,是彻底的心死。
听到这句,我也顾不得太多,赶紧运起我不甚高明的轻功,往屋里跑。
我是真的怕贺之林痛下杀手。
27.
推开门的一瞬间,屋内的两个人目光不约而同转向我。
三脸尴尬。
但在看到我身后跟着的两人时,整个场面就相当精彩了。
贺之林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毕竟被阴沉着脸的罗劲知道了自己娶她姐姐是别有所图,脸上实在是挂不住。
林括则是玩味,很明显,罗劲的出现对他而言,是意外之喜,正好戳穿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只是在看见陆衍后又浮起几分怒气。
陆衍却没什么心情管这些,他反而成了整个屋子里面色最难看的人,不停地轻摇脑袋,嘴里念念有词。
这段时间,他关于“正义”和“侠”的信仰轰然倒塌,可怜。
28.
次日,价值观大受打击的陆衍偷偷摸摸和林括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小茉,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想了想,“林兄也会照顾好你的,我放心。”
林括更是笑嘻嘻地送别,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罗劲和贺之林仿佛无事发生,只是通知我们,如果愿意,我们随时可以离开引月派。
于是我们果断收拾行囊,准备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罗劲把我们送到大门口。
“爹,你不和我一起走啊?”我依依不舍。
“谁是你爹?”“秦茉儿,你是不是有病!就真这么想当我姐吗?!”
两道惊雷同时在我耳边炸响。
一道是吃惊,我从没看见过罗劲的眼睛睁得这么大,嘴巴也彷佛可以塞下一颗夜明珠。
一道则是愤怒,林括伸出双手不断晃着我的肩膀,我的脑花快散了。
“你不是我爹?!”我也很意外好吗!他的所作所为真的很像一个老父亲啊!
“不是。”罗劲肯定地摇了摇头。
“那你当初欲言又止,还对我这么关怀备至?”难道在打我的主意?
罗劲的面色一变,微微有点难堪:“额,当初说一半,是因为我年轻时追你娘没追到,被拒绝了,说出来总还是有点丢脸。”
……
我翻了我出生以来最大的白眼。
“那我爹是谁?”
“我也不知道。”
得吧,我的亲生父亲看来终究是一个谜了。
“你不准备告诉你姐姐?”我还是不理解。
“不了,现在这样也挺好,免得徒增伤心人。”
29.
“你不报仇了?”这么听话就跟我走了,不像林括的做派。
“嗯。”听得出他有些不甘,但还是决定放弃了。
“我们回去就成亲吧。”果然,阴晴不定,他还是那个他。
“我们是姐弟,成个屁亲啊!”
“可是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而且,陆衍都跟我说了。”林括很得意,下巴都扬了起来。
“啥?”
“就是你去苗疆之前跟他说的话。”……
靠!陆衍这个小子真的靠不住!
只是,我的脸却热了起来。
【林括番外:选择】
1.
我被师父和茉儿捡到的时候,正在乱葬岗和野狗争食。
师父把野狗赶走了,茉儿将她手上的半个馒头递给我。
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也是我见过除了我娘以外最好看的人。
2.
师父收养了我,将我带回了流云山庄。
茉儿没有爹,师父也不准我和茉儿提这件事。
我很用心地学习掠云剑法,常常练功练到晕倒,师父让我不要这么拼,多像茉儿学习,要会偷懒。
我只是摇头。
我知道,只会下蛊是没有办法向那两个人复仇的,也没法保护茉儿和师父。
3.
我娘是苗疆圣女,但是她爱上了族外人,她爱上了路过的贺之林。
她还不顾族规,偷偷生下了我。
但是贺之林却丢下我和娘亲回中原去了,他不肯带我们一起走。
后来娘才知道,他娶了中原武林盟主罗苍松的女儿,成了人人敬仰的大侠。
而我和娘,却成了苗疆人人唾弃的孽障。
娘拼了命才保住我的小命,还教我用蛊。
但是长老穆多吉不准任何人再和我们说话,我们被彻底地孤立了。
苗疆的小孩也都不喜欢和我玩,他们见到我总是向我吐口水。
我扑上去和他们打,可他们人多势众,所以我身上总是带着伤。
娘就看着我,伸手摸我的头,然后流泪。
4.
娘病了,终于在我七岁那年,她没熬过那个冬天,死了。
我将她葬在最高的山上。
长老穆多吉不准我再留在族里,不准我再踏足苗疆,不然就要我的命。
即使是回来拜祭我娘也不行。
无法,我只好离开,到处流浪,我决心往中原去,去找贺之林,报仇。
5.
知道茉儿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时,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杀了他。
可是我知道,师父不会同意。
他总是让茉儿好好照顾我这个弟弟。
可我才不想做她的弟弟,她是我的!
陆衍每次来的时候,我都不理他,还偷偷在他的食物里下巴豆。
好在他来的次数不多。
6.
后来,我练成了掠云剑法,师父却也去世了,剩下我和茉儿相依为命。
我躲在屋子里偷偷哭了一整晚。
料理完后事,我告诉茉儿我要娶她。
可是茉儿却说我是他的弟弟,我们不能在一起。
她还开始偷偷往外跑,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把她捉回来,下了蛊。
我骗她我下了随行蛊,她离开我就会发作。
其实她体内的是母蛊,我体内才是子蛊。
因为,是我离不开她呀,我怎么舍得伤她一丝一毫呢。
7.
我找到了贺之林,但是我打不过他,所以我给他下了食气蛊,无解的那种。
然后我带着茉儿回苗疆,是时候找穆多吉那个狗贼算账了。
没想到陆衍这个家伙非要掺和进来。
果然,还没到苗疆,我们就遭了埋伏。
看着架在茉儿脖子上的剑,我恨不得杀了那个人。
我可以和茉儿一起死,但她不能死在别人的手上。
8.
我还是选择了束手就擒,我不能拿茉儿的命做赌注。
回中原的路上,随行子蛊发作了,果真是痛不欲生,最后竟将我痛晕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竟是哭兮兮的茉儿。
9.
贺之林想让我给他解蛊,不可能。
他说他当初只是选择了对他更重要的东西,人都是要做选择的。
那他就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吧。
10.
陆衍来找我,告诉我出发去苗疆前,茉儿私下跟他说的话。
“陆衍,对不起,我不能和你成亲。我爱林括,但他是我的弟弟,那我就照顾他一辈子,我不会和他分开的。”
!!!
陆衍劝我放弃复仇,带着茉儿离开好好生活。
我不甘,可我也不想再让她遭受任何危险。
良久,我答应了他,前提是让他做一件事。
我让他去向当初把剑架在茉儿脖子上的张老头挑战,一定要赢,让他身败名裂。
陆衍说好。
11.
其实我很不甘心,复仇是我前半生的追求和目标。
可是这就是我的选择,我选择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