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钧,我们回不去了”当曼桢说出这句话时,两人曾经甜蜜的恋情,彻底成为回忆,这回忆分明不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更似芥末,浓烈又人禁不住落泪。
温柔坚强的曼桢与英俊温厚的世钧更像在象牙塔中谈了两年的恋爱,没有世俗的眼光,没有家庭的阻拦,没有生活所迫的无奈,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充满着绵绵的情意,直到曼桢的南京之旅,将现实在两人面前撕裂开来,以近乎残忍的方式将二人拉入世俗的泥淖中,还未来得及找寻落脚之地,已被淹没其中。
从世钧向家人介绍曼桢的身份为“顾小姐是叔惠的一个朋友,和他也是同事”开始,悲剧的种子似乎就埋下了。世钧的本意是不愿家人用特殊的眼光看待曼桢。可是却没有想到,正是因为没有特殊的眼光的看待,让沈啸桐(世钧父亲)对曼桢少了一丝重视,多了几分漫不经心。“除了见面和她点头之外,一直正眼也没有朝她看”,当他终于和曼桢说话时,却是想起了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想起来了!”原来曼桢长得像他从前认识的一个舞女——李璐。当然这话他没有当着世钧和曼桢的面说出来。而是说给了沈太太听,并加上了一些恶意的猜测“就算她现在是个女职员吧,从前也不知干过什么——这种人家出生的人,除非长得真丑,长大了总是吃这碗饭的。”
沈太太盘算了一晚,想跟世钧好好谈谈,而世钧呢也想找个机会跟她长谈一下,把曼桢和他的婚约向她公开。可叹的是,当世钧从沈太太口得知沈啸桐的对曼桢的看法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否认曼桢有姊姊的事实,两人的婚约却也没有提起。
世钧就像一只敏感的蜗牛,想探出头来看看壳外的世界,但外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使他感到害怕,将还未探出壳外的身子迅速收回壳内。为什么不再勇敢一点呢!而正是他缺少的一分勇气,终于葬送了两人的爱情。
世钧回到上海见到曼桢,望着镜子里曼桢的影子,突然说道“你跟你姊姊一点也不像嚜。”沈啸桐与沈太太的话终究在他心中留下了烙印,或许世钧本人对曼桢有一个做舞女的姐姐这件事根本就是在意的,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父母的态度成了导火索,将他心中的那颗炸弹引爆了。他说这句话,一方面是为了宽慰自己,曼桢就是曼桢,与她姊姊一点也不像。另一方面,是想试探曼桢对曼璐的态度。当曼桢自然地问出“怎么,有人说我像姊姊么?”世钧不开口,在沉默的时间里,世钧在思量如何委婉地告诉曼桢父亲对她姊姊的介意,思考了半天,终究选择了实话实说,想借此刺激曼桢为了爱情,彻底摆脱姊姊的阴影。
然而对于曼桢来说,姊姊就是姊姊,无论她做了什么,血缘间的联系是无法崭断的。所以当听到世钧在母亲面前否认自己有姊姊时,脸上有些不以为然的神气。在她看来姊姊已经结婚了,把实情告诉啸桐的话,老人家的态度会有所改变。
世钧似乎从未考虑过要走这一步,他想保护这段感情,不想任何一点冒险的行为毁了这段恋情。没有经历过磨难的感情,到底是脆弱的,是禁不起摧残的。
两人相恋过程中的第一次激烈争吵出现了,也正是这次吵使遗憾在各自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划痕,直至十多年后二人再次相遇,这划痕才算是被擦掉。
世钧的思想难以磨灭掉被旧家庭影响的痕迹,纵然知晓父亲是一个仗着几个钱玩舞女的嫖客,却一味维护父亲的形象。而对一个被不合理的社会逼得走上了舞女之路的可怜女子,世钧给予的不是同情,而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审视,对她的存在感到羞惭。
正如曼桢所说“我不知道舞女跟嫖客谁更不道德”,一个是迫于生存的无奈之举,一个是为调剂生活寻找乐子,答案其实很分明。正因为如此,世钧觉得曼桢的话刺耳,于是将苦痛的沉默延长下去。
曼桢不愿这样僵持下去,即使心如刀绞,依然强撑着,脱下手上的戒指放在世钧面前。既然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那么世钧我不愿看你如此痛苦,更不愿让你为难,所以就让我来结束这段感情吧!
世钧的愤然离去,彻底抽空了曼桢的精力,她大哭起来。而这次不愉快的会面使两人的恋爱在时间上画上句话。
世钧终究是懦弱的,向父亲妥协,向旧观念妥协。对这段感情少了飞蛾扑火的勇气。
当曼桢被囚禁在祝家时,世钧仅仅因为豫瑾成亲,顾家又搬走了,就暗下结论“曼桢当然是嫁了豫瑾”。当曼璐将戒指还给他,拒绝他当面跟曼桢谈谈时,一句“那我看也不必了吧?”让世钧更坚定自己的猜想,他顿了一顿,红着脸问曼璐“她是不是结婚了?”曼璐还未想好如何回答才能让世钧彻底死心。世钧已经微笑道“是不是跟张豫瑾结婚了。”曼桢顺水推舟,一句似是而非的“你既然知道,也用不着我细说了”让世钧彻底死心。世钧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走这一遭只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想,使其真正变为事实,从而让自己对这段感情有个交代,可以心安理德的去继续没有曼桢的生活。但凡世钧更坚定些,对二人的感情多一点信心,去张豫瑾那来证实一下,事情可能就是另一个局面了。然而问题又来了,即便曼桢被救了出来,世钧能毫无芥蒂地接纳曼桢吗?从他对曼璐的态度的话,很难!届时要上演的可能就是终身误了。
曼桢盼着世钧来救她,一日又一日过去了,这希望也慢慢泯灭了,只是想起将来,有一天跟世钧见面,要把自己的遭遇一一告诉他听。
十多年后,两人再次相遇,曼桢一句“世钧,我们回不去了”成为两人真正的诀别,也给这段恋情彻底画上了句话。
曼桢看得比世钧明白,可叹世钧听了曼桢的遭遇后竟说出“我下了决心,没有不可挽回的事,你让我去想办法。”曼桢听了像受不了痛苦似的,不等世钧说完打断他了,低声叫道“你别说这话行不行?今天能见这一面,已经是……心里不知多痛快!”
世钧明知道你所谓的去想办法,只是一时冲动之语,但只要你说出话,我就会抱有希望,在时间的煎熬下死灰复燃的心再慢慢死掉是何等的残忍。还不如就这样,虽然心已死,但置之死地而后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哀莫大于心不死。所以,世钧别说这话。
再见了,世钧!我们回不去了!
再见了,曼桢!今天从这里走出去,却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