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又去了西北大学,虽说这几年每年都要去两三次,不过总是去也匆匆,归也匆匆。19年前,我曾在西大进修过一年,认识了好几个真心朋友,度过了一段开心岁月。暑假中,和他们相聚,畅谈往事,不胜感慨,时光飞逝,但记忆深处,那些镜头犹在。
98年最大的事莫过于长江抗洪,而第一天,我们踏进那个老式公寓,恰巧水管爆裂,屋里全是水,我们忙乎半天,才清扫干净。这栋楼,据说是五十年代建的,好像曾住过苏联专家,四层,墙是青砖,屋顶坡面,覆着灰瓦,颇有一些时代的沧桑感,前后有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好幽静!我们十个人住的房子,近百平方米,三居室,一个大房间是套间。
我和宝鸡文理学院的老陈住一个小房间,老陈是学化学的,那时三十五六,个中等,圆脸大眼,貌似英国一喜剧明星,但他却很稳重儒雅。
老陈很整洁,床上永远铺的如军训一样,衣服叠放的有棱有角。印象中,晚上睡觉时,他总是精心的把衣裤搭在椅背上,好像展品一样,不让一处折皱;而我乱七八糟丢在一堆。
老陈很用功,常伏案看书,我睡得早,他就把台灯的光调的很弱。今年见面,觉得他已有些驼背,也许是多年积劳成疾!
老陈很聪明,英语书上不会的单词,他用一支荧光笔涂抹后,那词就变得突兀发亮,仿佛立起。
老陈很有心,印象中老陈抽烟,但为了照顾我,一般不在房间抽,在厨房吸几口,或者放在鼻子边闻闻。
老陈很随和,吃饭一直在院里小餐厅,我们其他人常拿着碗筷,过天桥,穿校园,步行千米,去学校大餐厅吃饭,他常嬉笑我“为一口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老陈很淡定,遇事沉稳,从不急不躁;我当时年轻气盛,往往爱较真,只知有理不让人;有一次为了小事,甚至与同事争吵,晚上颇感委屈,有些情绪,和老陈诉说,他给了我很多的安慰和教诲。多年以后,我在慢慢的改变,努力去学习像老陈这样睿智大度的人。
来自凤翔师范的刘兄,长我四五岁。选专业方向时 ,我们都觉得像数论那样的太枯燥抽象,也与我们从事的教学工作联系不紧密,所以选了同一个方向,数学史,这样我们每天几乎形影不离。
刘身材高大,头发微曲,额头发亮,戴一副厚厚的眼镜,神似老夫子。他敦厚,正直,严谨,认真,不善言辞,做事有条不紊;虽不苟言笑,但心底善良,极富正义感,“忠孝仁义礼智信”集一身也。
那时我们在一起学习,我领悟快,记忆好,但不爱深究,更懒得钻研;刘能沉下心,苦苦深钻,锲而不舍,孜孜以求,是做学问的人。常看见他坐在桌前,手捧一本书,久久沉思。上课很专心,笔记也很仔细,下课了,也和老师探讨,还能想起我们一起研究空心邻域,子半群的画面。
当时我一个同学在陕师大读教育硕士,适逢华东师大的张奠宙教授作报告,邀请我们一块去听。好像讲的是建构主义的教学观念,我听了一会,觉得华而不实,思想开了小差。刘倒是非常认真,笔记做了满满几页,中间休息时还跑过去与张教授讨论。又购买了有张教授亲笔签名的书,动员我买,我呵呵一笑“没精力看” 。从此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他细读那本书。
我们当时学习方向是数学史,西大是全国唯一的博士点,可惜给我们安排的导师曲教授在美国访学,让他的几个博士生给我们上课。印象深刻的是,当时还有一个客座教授罗见今,是内蒙古大学的 ,对清朝一个蒙古族数学家明安图颇有研究。刘兄在罗教授的指导下,博览史籍,潜心研读,精心写作,几番修改,最后把论文发表在数学通报这样的核心期刊上。
下午吃过饭,我们一起散步,常常沿着一条窄巷,走到西工大的门口,外面有几间旧书店,淘几本心仪的书。西安的哪个冬天,雾霾很重,天空老是灰沉沉的,叫人压抑,也比较干燥,几乎没下雪。
家属楼下有个自行车棚,有部电话,唤一次人好像5毛。晚上经常听到看车人喊到,某某某,接电话,于是就能听见,来了,有人喊道,接着,咯吱,开门,噔噔噔,下楼梯的声响。
也有我“扬眉吐气”的时候,学期底,所有专业要考《科学社会主义》《自然辩证法》两门课,主要是看记下多少知识点。我一般记得最快,两三遍,就能背出,他们颇感惊讶。其实我心里清楚,记得快,忘得也快,如今我几乎没一点印象了,就如欧阳修笔下的仲永,最后一事无成。
第二年六月份,我们该离开了,分别前,我请他俩吃西瓜,那时节瓜刚上市,相约以后再见。这么多年,因为专业相同,我和刘还见过几次,和老陈再见,却是十八年后了,幸好,我们都过得安稳。当然,我和刘有些遗憾,没重视英语,所以也没去攻读学位,默默无闻的度过半生。老陈最后读了博士,如今也是文理学院的一方诸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