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一抹金色

                            华林

      厚厚的棉衣告诉我，时节已至深冬。午后久违的阳光无比慵懒的打在身上，软绵绵的。不管出来转悠的人们有多迷恋那诱人的金黄，可她仍如深闺女子，在珠帘后娇羞回首。记忆中的许多片断，在阳光下翩翩起舞，往事穿林渡水而来。那经年温润心田的一抹金色阳光，从未裉色。只如一壶老酒，随岁月沉淀，愈来愈浑厚温热。

    父亲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可我却没有继承他的好身板。要不是五官跟父亲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会有人笑话个子矮小的我不是亲生的。从小学到初中，我的上学经历几乎都是步行，细细回想，那时候的苦日子真的不算什么，较之现在的徒步之旅，来回一趟不及现在徒步一次百分之一，但小小的我挎着负重的书包在上学路途中还是惹来路人无数同情的目光。

    农村的孩子的出头之日就是好好读书，然后跳出龙门。还好，我算幸运的，光荣被师范录取。说出来不怕笑话，家里还整了学酒，其喜庆欢乐丝毫不逊于如今考上北大清华。我还清楚记得，当时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微醉的脸庞被灿烂的阳光照射的红红的，眯缝的眼睛尽情流露出贺喜羡慕的神色。而我开心的是以后上学再也不用走路了，可以坐上偌大的客车开开心心去心中的“大城市”宜都求学。

    记忆中的山区小镇每天仅有一趟开往宜昌的大班车，早上七点半准时发车，一到学生开学高峰时节，车上便站着挤满了人，满车的人不住抱怨“师傅，你恨不得还加几根“插插棍子”，这样装的人更多！”有幸抢到座位的乘客装作无所谓，但满脸幸福仍无法掩饰的从眼角真情流露……很少坐车的我哪见过这种阵势，车子走了不到十公里便晕晕乎乎，顿觉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对着车窗如水泥浆喷涌……到最后，感觉胃里黄水都吐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的，到校后两三天，仍然是晕晕乎乎的。

    得知孩子上学途中这般受苦，当爹的自然心疼的要死，可一个魁梧大汉是不善于表达的。打听一番，才知道原来抢得坐位是有决窍的：那些有座位的幸运乘客，都是提前很长时间坐在了车上，有的提前两小时，有的提前半夜，更有甚者头天夜里就坐在车上，以抢到最舒服的位置。

    我最羡慕的当然就是客车里面靠前且临窗的座位，坐在这样舒服的位置上，看看路边的风景，开一点小缝隙，吹吹微风会非常舒服，就是再晕车的人，也会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记得那年温馨祥和的春节已过完，乍暖还寒，金色的阳光毫不吝惜的撒在没有化完的小块儿积雪上，枯草随风轻轻摇曳，饿极了的麻雀也蹦来蹦去。新学期又开学了，等待我的又将是一场炼狱。上学头一天，母亲就帮我收拾好东西，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了顿好饭，父亲就出门去了，粗心的我当时也没在意，去过问父亲的行踪。第二天早上，当我拎着一大包行李，来到了车站，与其说是车站，还不如说就是一个小小的水泥坝子，只见车前车后，门里门外的围了很多乘客，我好不容易挤上了车，身体已是无处安放，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华林，快来坐！要发车了。”

    只见第一排临窗座位上，赫然坐着父亲，正满脸堆笑的喊着我的名字:“快来，这可是甲级位子哟！今天路上该不会晕车了吧！”父亲憨厚的笑着。窗外清晨的阳光如金子一般撒进车厢，黄金一样泄了一地，更是照在了父亲疲倦的脸上……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的放好行李，坐在带着父亲体温的座位上……

    在后来每一个新学期开学前，父亲都会在头天晚上坐上一通宵，为我换来那一程长途的舒适与安心。那如山的父爱更是伴随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学习过程。

    光阴如流沙在指尖淌过，父亲浑厚的嗓音，那临车窗的一抹金色，那汹涌的人流，那带着体温的座位，无数个夜静更深的时刻，每每想起，温暖便泄一地，父亲坐在车窗边的阳光里，傻傻的笑，柔柔的熨帖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