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汪春在一餐匹萨的鼓励下终于向斯蒂文一家辞行,周日收拾好东西去找莫妮卡搬入他的新家。黄一凡接上薇薇安,再去中介取钥匙。徐剑峰本想带上柳眉,可柳眉又跟着SKY出去玩了,落的他只好一个人收拾。他将衣服胡乱一塞,甚至连塞都不塞直接扔进车里。匆忙告别HOMESTAY,就开车冲上街道。
徐剑锋早早到了新居,发现两个伙伴都去接各自的女友。自己傻等着无聊,于是漫无目的的兜风,别人成双成对,他却孤家寡人,徐剑锋眼神稀松的扫视路旁的风景,偶尔看看反光镜中的自己,为没有个女友而不忿,没留神竟晃到新布莱顿海滩。
新布莱顿海滩是基督城第一大海滩,沿岸有座图书馆和数间酒吧。时值八月,正是南半球最冷的时候。徐剑峰加了一件外衣,将鞋子留在车上。光着赤脚走向沙滩,找块松软的沙地坐下,点起烟静静的看海。天气冷了,海面上无人来冲浪,倒是有座十几米高的栈桥深入大海,不少的游人在桥上拍照合影。
徐剑峰抬眼看着桥上的游客和海面上掠过的海鸥,忽然不远处渐渐有个女生沿着海岸线走来,摇摇晃晃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周围也不见有其他人。女生看着也二十岁上下,穿着短裙,海浪冲刷着她的鞋和黑色打底裤。他起初没当回事,只当是个没见过大海的游客,但越看越不对劲。女生走着走着,竟转身径直的向大海深处走去。海水一浪接一浪的淹没她娇小的身躯。徐剑峰看的发愣,女生仍向深处走去,没有停下的意思。栈桥上的游客也注意到她,向她挥手、呼唤。海水渐渐侵到了腰上,她似乎听到呼唤,向栈桥上望了望,面无表情的又再次走向海里。徐剑峰睁大眼睛,猛地站起来,自言自语:“该他妈不是要自杀吧?我操,自杀!!”他大衣一甩便向女生跑去,边跑边叫着:“别往前走了,快回来,说你呢!这傻娘们!”
徐剑峰赶到海边,冰冷的海水冲到他的脚趾,先打起寒颤。情况越发紧急,来不及犹豫,几个跨步就迈进海里,一猛子向女生游去。幸亏女生个子不高,未潜入很深。可当徐剑锋赶到女生附近时,女生已在海面上消失了踪迹。
栈桥上的游客给徐剑峰指着女生消失的方位,可海浪拍击的声音盖过了人群的呼喊,徐剑锋听不清楚,只能靠猜。他深吸一口气潜到水下摸索,突然感觉脚上碰到什么,伸手胡乱捞一把,像是手臂,顺势抓过来就往海面上托。女生像是在反抗又像是本能的求生,在海里不断的挣扎着。徐剑锋感觉既像是向海水里拽又像是抓住他向上爬,幸好女生气力不大,一切还勉力控制的住。他将女生往怀里带,使出浑身的力气与海浪和女生搏斗。待浮出海面,来不及喘上几口气,女生又哭喊起来。
徐剑峰听不懂她在叫嚷什么,却能分辨出是日语。他踩着水想让女生别动,可一张口就被灌进几口海水,吓得以为自己也要命葬于此。结果扑腾几下才发现竟可以在海水中站住。于是拖着女生向岸上走,栈桥上的人也跑过来等着这两人上岸。
南半球的八月彻骨通寒,海风一吹,冻得徐剑峰直打哆嗦。女生嘴唇被冻得呈现出深紫色,可依然只管哭。徐剑峰费了好大力气,深一脚浅一脚的总算将她拖上岸。围观的都是中国人,女导游带着一帮团员围在两人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是没人上前帮忙。看着这些不知从国内何处来的游客,徐剑峰很想破口大骂,但上牙正和下牙打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女生还在哭,偶尔也夹杂着几句日语,让围观的人以为这是一对日本情侣。其中有人指指点点:“就晓得他们日本人爱自杀,这都跑出日本国来自杀了。呕呦,真是了不得呦!出国旅游还见到有人自杀,机票钱都赚到了哦呦!”言语中充满不屑与讥讽。徐剑峰理会不来这些人,喘口气双手抱起女生,咬牙忍着海风走到他丢下大衣的地方,矮下身拾起大衣为她盖上。接着又向车走去,此刻他们最需要车里的空调。
女生依旧在徐剑峰的怀里哭,身后的中国游客仍在频频议论。终于,徐剑峰忍不住,停下脚步对着怀里的女生用中文吼着:“你他妈给我消停会!别他妈哭了!”这一吼,女生被吓住的不再出声,身后的中国游客也都闭上了嘴。
停车场距离沙滩很近,徐剑峰从大衣里摸出钥匙,打开车门将女生放进副驾。女生这时倒是不哭了,却痴呆呆的望着徐剑峰的每一个动作。
徐剑峰一上车就打开暖风,空调刚开还不够暖,于是将车开动起来,漫无目的在街上转。好转些后,徐剑峰打量起身旁的姑娘,用蹩脚的英文问:“你是日本人?”
女生目光涣散面无表情,许久后点点头。
“你...为什么”他想问跳海自杀的缘由,可他英文实不够用,憋半天也没憋出跳海或自杀这个词。最后改问女生姓名,女生没回答。待他定睛仔细观看时,发觉日本姑娘很是恬静,姿色不逊于柳眉,只是刚经过生死抉择,现在面无血色。徐剑峰从大衣里摸过烟和手机,身上、头发上还都在滴着海水。他看女孩抖得厉害,又将大衣披在她身上,接着拨通黄一凡的电话。
“一...一..。”徐剑峰冷得上牙打下牙。
“你怎么还结巴上了?在哪呢?都等你半天了!”黄一凡嗔怪徐剑锋迟到。
“我救...救了个小姑娘...在海.在海..海边上。日本的”
黄一凡一愣,以为是在开玩笑:“你别扯蛋!怎么一让你干点活,你就总能推三阻四的?不过还别说,你这次编的瞎话还有点意思。”
“真..真的,我...我要是骗你...你,我...我就是...你大爷。”
“你滚蛋!没工夫跟你闲扯,你赶紧过来,全都忙着呢!”黄一凡挂断电话继续从车上往新居里搬行李。被挂断电话的徐剑峰气的直接将电话扔向后座,又看了看那个女生。不知怎么想的用中文道:“你地日本..日本娘们地干活,我地..我中国好人..好人地干活..我地..要知道你地..名字,你地..Understand?”徐剑锋在说自己是中国好人的时候,还给自己竖起拇指。
女生呆呆的看不懂徐剑锋的意思。
半小时后徐剑峰来到租住的房子下,怕冷不敢离开车,鸣笛几响等着汪春他们下楼。没多久汪春和黄一凡果然下了楼,徐剑锋从后座上找来干衣服准备冲上楼更换。
黄一凡敲了敲车窗,看到浑身上下湿透的徐剑峰和旁边目光恍惚的女孩,困惑的与汪春对视一眼。徐剑峰放下一段车窗:“不是不信吗?看看,我他妈..还就真救了一个姑娘,你们看着..她,我去换...换衣服,别他妈一没看住又...又自杀了!”说着打开车门钻了出来,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汪春和黄一凡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徐剑峰小跑上二楼,来不及向薇薇安与莫妮卡打招呼就直接钻进浴室,胡乱冲洗一番换好衣服赤着脚下了楼。薇薇安、莫妮卡此时也在楼下,围着徐剑峰的车往里看。
黄一凡不解的问徐剑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今天一早过...来,你们都不在。我..我一人去了新布莱顿,然后就看见这傻..傻娘们往海里走,分明就是要寻死啊!我就...我就去救她。我这英文你们都知...道,再加上她不说话我不知道怎么办,对了,她是...日本人。我救她的时候,听她用日语乱嚷嚷,现在.现在怎么办?”徐剑峰交代完事情的经过。
“送警局,这事咱们管不了,要是再自杀可就说不清了。”黄一凡托托眼镜。
“不是吧!又去...又去警局?”徐剑峰刚说完,薇薇安低下头很是不好意思。汪春赶紧打岔:“我觉得应该先问她为什么自杀,如果基督城有朋友,送回去就完了。”
“春的这...这主意不错,像人..像人说的话。”徐剑峰不愿去警局,到那里还要录口供,以他的英文水平只够买烟加油这种简单的事,若要让他对警察讲述事情的经过,确实太过难为他。大家听后也是默许,可所有人的目光却直勾勾的投向汪春,汪春顿时心中发慌:“你们都别看我啊!看我是什么意思?你们谁进去跟她聊聊?”
“废话,主意是你出的,你不去谁去?”所有人一拥而上,将汪春推进车里。车里的女生下意识的缩向角落,被推进车里的汪春看了看车外张望的眼神,试探着问那日本女生:“你好,我叫TONY,我的朋友救了你,他说你是日本人。我想知道有什么可以帮你,还有,怎么称呼你?”
日本姑娘只是怯懦懦的看了看汪春,并没有回答。
汪春继续问:“你有朋友吗?我帮你联系他们。”
女孩依旧沉默不语。
汪春反复问过几次,见女孩依旧是闭口不言,只好威胁:“如果你不说话,只能把你送到基督城警局,我想警察会帮助你。”
女生听到这里似乎有所反应,轻轻的摇摇头。汪春并也愿将事情闹大:“你不希望我们送你到警局?OK,那你要告诉我你是谁?”
女生低垂下目光柔声说:“我叫KYOKO,谢谢你们。”女生终于开口,汪春兴奋的望向窗外那群傻傻的众人。
“不用客气,我想知道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比如说联系你的朋友,还是送你到你的住处?”汪春又问了一次,女生又不说话了。沉默不是鞘中的刀,便是坟底的尘,无论哪一种,都足以令人生畏。汪春见没有办法,只好先从车里出来,摸着发潮裤子对大家说:“她就说她叫KYOKO,看样子是不想去警局,也没告诉我住什么地方,更没说她的朋友在哪里!”
“那怎么办?”徐剑锋看着汪春问。
“是不是先让人家换身衣服?别再给冻坏了。”薇薇安突然在一旁插嘴问。
大家觉得有道理,可相互大眼瞪小眼的却不知如何操办。愣过一阵后,还是黄一凡站出来做下安排:“我看莫妮卡和她身量差不多,汪春你能不能带莫妮卡先回家给她取身衣服?咱们几个带她上楼,剑锋你到街口KFC买点喝的。咱刚搬来,连个水壶都没有!哎!我去找浴巾,让她洗个澡先暖和暖和再说!”黄一凡给每个人分配下任务,众人便依计行事。
徐剑峰回屋找双拖鞋,拿上钱包就跑去街口买热饮。可没多久却又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黄一凡:“那她喝什么?咖啡还是奶茶还是别的什么?”
黄一凡气的直骂:“缺心眼吧?热得就成!”徐剑锋掉头又跑向KFC。汪春与莫妮卡去取衣服,一上车莫妮卡脸色不对:“真要把我的衣服给那个日本人穿吗?”
“嗯?不方便?”汪春听后先是一愣。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东西!那些衣服也不便宜。”莫妮卡的不悦是挂在脸上的。
汪春以为见到有人自杀,谁都会有份恻隐之心。但没想到莫妮卡会突然这么说,但给不给KYOKO拿衣服是莫妮卡的权利,既然莫妮卡不乐意,更不能强求。于是商量着:“要不照你的身形给她买几件?你看这样成吗?”
莫妮卡见汪春答应另买衣服,心中很是开心:“我也不是不愿意借她,只是像内衣这样的,真不方便。”说完贴在汪春的身旁,莫妮卡本身就比别的女人多上一层妩媚,如此贴心的话一出口,更让汪春浑身酥软。可这份酥软的背后似乎藏着什么,影影绰绰的刺着他,只是毫无心力去摘出这背后微弱弱的刺。
等买过衣服回来,KYOKO已裹着浴衣在屋子里坐好。徐剑锋也买回热饮放在她手边,薇薇安帮她换过衣服,看起来很合身,状态也比先前好了许多。一切妥当后几人又将她围起来,在众人授意下汪春问道:“我们是中国留学,今天是我们搬来这里的第一天。我想问你,我们该怎么样帮你?”
女生此刻已缓和许多,抬起头看看汪春,又扫向徐剑峰,犹豫一阵终于开口:“非常感谢你们,我...”可还没有说几句就又哭起来。徐剑锋甩着手烦躁着:“完蛋,本来就听不懂,这一哭更不明白了。”
女孩抽噎几声,欠身答着:“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说完又抽噎起来。
汪春见状只得换个方式,只要KYOKO点头或摇头来回答问题。
“你是留学生?”
KYOKO摇摇头。
“你是到新西兰旅游来的?”
KYOKO点点头。
“你是和朋友一起来基督城的吗?”
KYOKO点点头。
“我们能给你的朋友打个电话吗?”
KYOKO迟疑起来,既没有点头也没摇头,低头轻声说:“如果联系我的朋友,可不可以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们,我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
汪春表示同意,说着拿过笔纸给KYOKO。女孩默然一番,再看了看徐剑锋,最后写下联系方式。汪春拿到电话号码赶忙去联系,过不多久,有辆旅游小巴停到楼下,车上走下来两男一女。黄一凡猜是来接KYOKO的,便拉着汪春一起下楼。
在楼下汪春先把事情的经过交待一番,几个日本人就跟捣蒜一样的点头鞠躬。接着又告知他们KYOKO不希望这件事让来人知道,只说是失足落水。几人纷纷表示同意,紧接着又是点头又是鞠躬。
汪春引领着几人上楼,一起来的日本女人一见到KYOKO就跑过去抱着她叽哩呱啦的说出一串日文,两名个日本男生冲着一屋子人点着头说着客气话。几句话过后,赶来的日本女孩将KYOKO搀扶起来便要告辞。
临别之际,KYOKO再次走到徐剑峰面前深深地一躬到地,弄得徐剑峰很不好意思:“你地好好的活着,我地每次救你地不能够。你地明白?好了,你地快快go吧!”徐剑峰说着中文掺英文的话,听得莫妮卡与薇薇安强忍住笑。KYOKO不懂,泪眼朦胧的向汪春要徐剑峰的电话,希望日后来报答她的救命恩人。
徐剑峰客气地说不用,两个日本男生一起走过来向着徐剑峰鞠躬。薇薇安下午还要赶去医院做检查,黄一凡不想耽误时间,催促着徐剑峰将手机号给KYOKO。徐剑峰嘱咐:“嗯,你地多发简讯地干活,我地还能查查字典,打电话地,我地不明白。”
几人目送汽车远去,徐剑峰突然想起有件事没问:“你们怎么也没问人家为什么自杀,我救人都没救个明白。”
汪春斜着眼睛看着徐剑峰:“要不你追上去问问?”
黄一凡上前一步搭住徐剑峰的肩:“可以阿,英雄救美,你这个电话人家也留了,后面的戏马上就要开始了。还是个日本姑娘,小伙子运气不错嘛!”
“少扯蛋,她看得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哼,日本娘们!”徐剑锋撇着嘴。
“小徐同志,不要那么强的民族仇恨,你是在给中日邦交做贡献。”黄一凡调侃着。
“邦他娘的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