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妈妈微信唠家常,得知居家的一个女孩儿,同时也是我小时候的玩伴,结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似乎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可是心里莫名的滋味让我沉默了好久。
她的名字叫娟儿,患有先天性的愚型症,由于智力障碍,书也没念完,就一直呆在家里。
小时候一起玩,我们都是孩子,一起做着幼稚的游戏,胡乱画着铅笔画,小手上沾的都是泥巴。之后,我长大了,她依旧是孩子,而我也渐渐意识到她和普通孩子的不一样。
从上初中开始,几乎每天都有人去捉弄娟儿,她说话说不清楚,老师见惯了,也不管了。
我每次看着她被欺负,心里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的跟麻绳似的。我觉得我不应该坐视不管,但是我又害怕被别人嘲笑我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但是最终,我还是选择了无视,同时也对她渐渐疏远,在家里也不再串门了。
尽管如此,娟儿似乎对我印象深刻,每次偶遇我都对着我招手和傻笑,而我每次都是窘迫地无视诸如此类的情况。
有一次我生日,她把自己捏的不成人形的泥娃娃,攥在脏乎乎的手里,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等我。她站在我对面,不说话,就是嘿嘿地傻笑着,将捧着泥娃娃的双手伸向我。
顺路的男同学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不怀好意地笑着围着我们转圈圈。和我一起回家的朋友一边嫌恶地看着娟儿,一边拉扯着我走。
当时的感觉,我到现在回忆起来都让我心里一紧,那种窘迫的、羞愧的、绝望的、甚至有些悲情的感觉让我呼吸停滞。
我碍于面子,走过去,拿过泥娃娃,摔在路边的草丛里,我走远了,回头看,看到娟儿一直在草丛里摸索,嘴里呢喃着,念念有词。
那之后,我很少再看见她,当然,那个时候的我们,对所有事情几乎都是过眼云烟。不会记得我们喜欢过谁,讨厌过谁,所以更不会记得伤害过谁。
后来听说她辍学了,妈妈说,她经常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她不去学校,不去外面,似乎除了智力上的缺陷外,心理缺陷也在潜滋暗长,她对一切外在的事物感到胆怯、自卑和无助。
而我,虽然一直对那件泥娃娃的事心有余悸,却丝毫不曾觉得自己当时做错了什么。
直到前几天,接受专业课老师的推荐去看了张以庆导演的作品《舟舟的世界》,我才意识到我曾经的恶意以及对儿时的玩伴造成的或大或小的伤害。
纪录片的主人公舟舟,是一个患有先天性愚型症的男孩,他不识字,不会做10以内的加减法,无法分清纸币面额。他的智商只有30,相当于三四岁的孩童。
而此时,他的生理年龄已经19岁了。娟儿的情况其实比舟舟好一些,大概有八九岁的认知能力。
舟舟的父亲,是武汉乐团的一名低音提琴手,所以舟舟从小就跟着他在乐团晃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乐团在排练的时候,舟舟在旁边也有一个专属的位置。那个位置对乐团来说,已经是一个自然与和谐的部分了。他坐在那里乖乖地,认真地画画,他画的东西无人能懂,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他画的作品都要盖章,尽管盖章的只是一块儿橡皮。
在乐团表演前,大家都在化妆间准备妆容,舟舟也不例外。他自己拿着眉笔画眉,拿着口红给自己的嘴唇润色。
纪录片里是这样描述他的:“舟舟是一个喜欢完美的人,尽管他自己并不完美”。喜欢完美的舟舟还体现在这些方面,筷子的摆放要与碗垂直,乐团出演一定要穿属于自己的西服,尽管西服不合身。
舟舟可以自己一个人外出,而且是免费的出行。他从小只做24路公交,所以司机从来没有收过费,而他外出的地方永远都是同一个地方——汉阳商场。
商场里的人会在中午给他提供免费的午餐,而前提是舟舟要在台上唱上一小段京剧。京剧是舟舟在乐团学的,虽然是半吊子水平,但是自己却无比自信。
一个触动我的地方是,舟舟在毫不优雅地吃完自己的午餐后,他会把一次性餐具和垃圾放进一个盒子里,然后扔进垃圾桶。我惊讶于他的素养和文明。就像解说词说的:“他没有文化,但是却有修养以及良好的自我约束能力”。
整部纪录片都让我在思考:是什么让舟舟这样一个先天性愚型的人过上了比娟儿正常太多、甚至可以说是丰富多次彩的生活?
但是如果你们也去看了这部纪录片,就会和我一样,最后都一定能得到答案。
在舟舟生活的环境里,他俨然就像一个小大人,除了智力方面。他从小在乐团生活,而乐团里没有一个人会去捉弄他,嘲笑他,欺负他,更多的是习以为常。同时,舟舟还经常去话剧团、京剧团等等,而每一个团里总有几个和舟舟聊得来的朋友,尽管他经常口齿不清。
而反观娟儿,她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人,学历不高,无法提供任何艺术环境。而学校虽然是一个教育大家文明,学习更多知识的地方,但是学生们始终是孩子,他们看待娟儿的方式和乐团看待舟舟的方式相差甚远。
纪录片中,让我最感动的是舟舟最好的朋友,刁岩,他带舟舟去新建的录音棚参观,骑车带着舟舟去置办新的合身的西服,也带他看国外乐团的演出。
我想,对于一个残障人士,尤其是智力残障的人士,有生之年可以拥有像刁岩这样的一个朋友,真的非常难能可贵。
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场景,是在乐团上台演出的时候,舟舟也拿着他的铅笔在舞台侧幕全身心地投入到指挥中,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释放着他的热爱和随音而动的旋律。
每一首曲子的结束,伴随着观众每一次热烈的鼓掌,而此时,舟舟都会向不同的方向鞠一个90度的躬,尽管这掌声和他毫无关系。
但是我不会因为舟舟只能参与幕后表演而伤感,相反,我感到欣慰。因为舟舟还有他热爱的事情,并能完全地释放自己的热情,而这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
影片的最后,乐团的指挥在排练时给了舟舟一次机会,让他来担任《卡门》的指挥。尽管是排练,舟舟却表现得像正式演出一般。
其实舟舟是没有当乐团指挥的天分的,因为他的身体是随音乐而动,可是指挥是要先于音乐的,但是这并不妨碍舟舟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我赞许和满足。
但是我看到的,不是他无法成为指挥的可悲,而是一种自然的和谐,甚至是一幅幅温馨的画面。
当像舟舟这样一个人生活在一群艺术家中间,我们体会到的不是舟舟的不幸和伤痛,而是温暖人心的祥和与安宁,这样的人文环境才是最适合先天性残障人士生活的。
我又想到了儿时的娟儿,她生活在一群懵懂无知的、叛逆的少年之间,无法给予她正常的对待,更不用说关心、爱护,她所面临的是孤独、冷漠以及嘲笑、辱骂、欺负,或者不为人知的暴力。而年少的我就是其中实施冷暴力的一份子。
如果她也生活在一个人们把她当做正常人看待的环境里,没有异样的眼光、伤人的话语,时而还有些出人意料的温情,她的人生是否也会不一样呢,至少可以和舟舟一样,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是平等的,快乐的,自信的。
纪录片里的一位艺术家说:“弱智不等于无智”。
娟儿和舟舟都是弱智群体,但是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命运,又是谁造成的呢?其实我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我深知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改变娟儿的命运,但是至少可以成为一道微光吧,带去一丝温暖。
高质量的人文环境需要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用自己小小的努力和无限的时间去营造,如果您也和我有同样的感触,那么希望在今后遇到先天性残疾的孩子,你我都能以温柔待他,以正常人看待他,因为他们都是折翼的天使,来人间走一遭,也希望带着温暖和被爱回到天堂。
欢迎关注我正在成长的公众号 [萧萧语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