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顾城
初中时读到顾城的这句诗,当时即感一种熟悉的亲切感,并不知道此诗的寓意,但依然深深的被这一句简单又饱含哲思的诗句吸引。
而对于黑暗的体验,却是在这刚刚过去的三天,而且是拜女儿所赐!
最近因为搬家的缘故,女儿对新环境不太适应,夜里总是睡着睡着就翻身哭闹。为了哄她入睡,惺忪迷糊的我,摸黑抱她,却不曾想被她的小手一撩,刚好划过我的眼睛,一股辛辣酸痛感,从右眼放射开来,所有睡意瞬间消散……
原本以为只是暂时的难受,没想到,到早上却始终无法睁开眼睛。
没办法,去医院吧。
“你这是角膜擦伤,回家早晚抹药膏,每隔一小时滴一次眼药水,防止感染,两三天就能好。”医生又叮嘱了一遍,千万小心别感染了……
因为疼痛而无法睁开双眼,眼泪还不断地涌出。于是,我算是第一次真正体验到深陷黑暗的感觉。平时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即使一路上有爱人搀扶,对于嘈杂喧闹的大街和身边匆匆的行人,我心里还是充满忐忑和避让不及的恐慌。打车回家,下车时,爱人嘱咐我下车后不要着急关车门,而是用手把住,她从另一侧过来接我。那一刻,仿佛四下空寂,只有我,和手里紧紧把住的车门,以及等待前来搀扶我的爱人是真实的存在。
回到家里也是如此,虽然少了在外遇到危险的顾忌,还是小心翼翼,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在家里各个房间穿梭。但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闭目平卧,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对于平日里忙碌惯了的我来说,这简直是一种惩罚。
当身边所有事务都停歇,我的头脑却无比的兴奋起来,思绪如同深海里升腾起的水母,此起彼伏,弥漫开来,却又抓不住头绪。加之眼睛酸痛的感觉放射到头部,一股股刺痛感在头脑里交叠,整个人都浸入烦躁的情绪之中。
想起周国平曾说过,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拥有独处的能力,与自己相处不好,到别人那里对他人就是一种打扰。而此时此刻,我唯有与自己相处,也在这样的相处中感受到,黑暗中能够安抚自己不安与焦躁的,只有丰沛的精神储备。
未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托马斯·卡莱尔
柴静在一次采访中,引用过托马斯·卡莱尔这句话,她说,“没有在深夜痛哭的人,不足以谈人生。”而我想,不曾深陷黑暗的人,不足以谈光明。
于是,深陷寻找自我人性阴影的荣格,可以在回归后成为探索人类精神荒野的英雄;直视骄阳,拥抱死亡焦虑的欧文亚隆可以成为温暖世人的心理学大师;幼年遭受身体创伤的露易丝·海,为后来人写下生命的重建等等,诸多心理学大家,或多或少都曾在自己的生命中走过一段被称为黑暗的日子。
不仅如此,在文学、哲学等人文领域,也不乏迈过黑暗的渡口,走向人生的光明的例子。自己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司马迁的《报任安书》一文提到: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那么,对于自己从事心理工作,甚至对于人性的思考都仿佛有了一层深意。心安此时,与自己的身体共处,即使在黑暗中,也有精神的微光。于是,那份对于来访者陷入黑暗的焦躁的理解,对于他们渴望光明的急切,对于在生命层面上的理解与接纳,都是这样一次平常而又不寻常的经历中,慢慢清晰起来。
于是,顾城另一首诗,在心底浮现: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