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三日,我隐约听见林间传来埙声,定是小哥哥又来了。我扔下正在洗的衣服,闻声寻人。
远远地,我看到小哥哥站在林间,真真如画一般。几天不见,小哥哥的埙吹的比我都好了。“小哥哥,是我!”我在他背后大喊一声,他听到我的声音,立马转了过来:“哈哈,我就说这样能找着你,就如你找雀儿一般。果真你过来了!”
我将小哥哥拉到溪边坐。
“小哥哥,你会玩过家家吗?”我看着溪边的石头堆,兴致勃勃地问。
“过家家?这又是怎么玩?我竟是未曾听说过。”他看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过家家就是……就是过日子。以前我阿爹阿娘带着我春游的时候,我们便会在溪边玩过家家。”我一边说,一边拉着他捡石头。
“小哥哥快捡石头,堆到我这边来。”
小哥哥虽不明所以,却跟着照做了,我把石头堆堆成一个圆形,用沙泥封住缝隙。“你看,这就是咱们家的灶台啦!我现在是娘亲,我负责在家做饭,你现在是父亲,你负责在外采集食材。”
我一边舀水进我们的“灶台”,一边看着呆愣的小哥哥说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吃的?”小哥哥以为我真要在这做食物呢,吓得说:“小妹妹,这生食怕是不能吃的。”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小哥哥,我们不是真的吃啦。”我转溜着眼珠,怎么解释才好呢?
“你看这灌木结的朱果,去了皮,露出嫩嫩的果实,便如豆腐般滑嫩,再如水中水草碧绿,我若将他们一齐放入锅中搅拌,一碗翡翠白玉汤便做好啦!”
听至此,小哥哥仿佛方知何为过家家了,他抬起头望着四周,似是要做出比我这翡翠白玉汤更可口的食物来。
“小哥哥,我们的翡翠白玉汤煮好了,不如你去采几片叶子作碗。”我话音未落,只见他便站起身来,信心满满地说:“包在我身上了。”
他正要小跑离开“家”,我却拉住他,“等等。”
想到以前和爹娘玩过家家,每次爹爹接到任务,娘亲总会说上一句,“夫君,平安归。”我便也学着娘亲一般,对小哥哥说了一声:“夫君,平安归。”
小哥哥似是被吓出一个趔趄:“小妹妹,你唤我什么呢?”
“现在你扮演父亲,我扮演母亲,你可不就是我的夫君吗?就像我的父亲和母亲那样。所以你也应该叫我娘子哦!”
小哥哥看了我半天,耳朵泛红,终究是不愿唤我娘子,一边往外跑,一边囫囵地说:“知道啦!”
三五岁的我,和大不了几岁的小哥哥,都还不知夫妻二字真正的含义吧,故而这一声夫君,我竟没有半点脸红。
不多时,小哥哥回来了,满载而归。
他兴奋极了,仿佛自己完成了不起的任务,“你看我抓了好多指甲大的小鱼,我们可以煮鱼吃啦。还有这枯叶,便如脆饼一般,我也带回来许多。我还采了两颗酸果,放入鱼腹,便能去腥。哦还有,我还采了一束花,虽不能吃,却能摆在盘边点缀。”他将东西都摆在我们的灶台边,一件一件向我说明用处,我惊讶地看着他的杰作,连连拍手叫好。我心中想着,这正是极好的玩伴,阿爹常说人要有知己,我这是头一回觉得有一个人与我如此合拍,这莫非便是知己吗?
“小哥哥,你真是聪明,我玩了这么多次过家家,还未见过有人想到用花点缀的主意。对了,盘子呢?”我眼见他快介绍完了,心中疑惑。
“盘子在这呢!这个最像盘子了,不过我只找到一个。”眼见他从背后掏出一个碗状的东西,我拿起来一看,却惊了一跳。“呀,好恶心。”
“这是螃蟹壳。你把小螃蟹杀了!”墨绿的螃蟹壳还流着汤汤水水,一股腥味飘入鼻中,我突然犯恶心。“小哥哥,你怎么这么残忍,你在哪杀的小螃蟹,快带我去看看!”
他似是没想到我这么生气,手指了指河边:“刚才搬石头的时候发现的,我想着这最像盘子了,便又把它找了出来。”
我手颤抖着,突然感觉后背发毛,心中极痛,想到自己方才的知己论,真是可笑啊:“你……你怎么能如此?”
我一路跑向河边,蹲在小螃蟹旁边。脱了壳的小螃蟹在河道里挣扎,活不久了。
小哥哥见我如此,也蹲下来,弱弱地说:“不过一只螃蟹而已。”
“不过一只螃蟹而已?小哥哥可真是冷血。我们不过是过家家罢了,又何至于杀死这山间的动物呢?何况你是……你是在它活着的时候便剥下它的壳,它会疼的……它还这么小……”我朝着小哥哥吼叫,眼神恶狠狠的。
小哥哥突然变了脸,大声对着我说:“大胆!”
听到这话,我一时被吓住了,我们四目相对,终于是他先开了口:“小妹妹,我……”
他再怎么说,我也不理他了。我不知道怎么救护这可怜的小螃蟹,再把壳放回去,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不多时,小螃蟹果然不动了。而我哭得脱了力。现在回想,我这哭,恐怕不仅为螃蟹而哭,也是为自己多年来的委屈和害怕。
小螃蟹命运如此,我娘呢?我呢?恐是爹娘的缘故,我无比惧怕生离和死别。这多年来的压力仿佛全要在今天下午倾泻出来,山谷里弥漫着震天响的哭声。
小哥哥吓坏了,他仿佛没见过这场景,却也没有走开,只是静静地坐在我边上,用他的帕子帮我擦泪擦鼻涕。
后来,一位同样衣冠华贵的老爷爷来找他,唤他回家。
“小妹妹,我不得不走了。你早些回家,回家路上小心些。”
他见我不理他,便只得叮嘱我几声。而我,也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