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计划生育最严时期超生的,从小东躲西藏,按照老百姓的话说,我是“黑人”,即没有户口的人。所以我从小就练就了一口铁齿铜牙,我就是亲戚们眼中的“小巧嘴” “小大人”。那时候我就尝试着选择说大人们爱听的话,选择做大人们喜欢的事。因为我可以从中捞到各种好处,至少他们看在我很有眼力见的份上,更容易接纳我,这也是我吃百家饭的葵花宝典。
与人相处,面临选择的时候,我有一个秘诀,首先考虑别人的感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到了快上小学的年龄,爸妈终于在人口普查时给我落了户口,我很庆幸爸妈没有把我送给亲戚们,三个姨妈每家两个男孩,只有我家全是女孩,命运有时真的无法选择。可爸妈选择了没有抛弃我,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我依然选择多考虑家人的感受,拿捏好自己的分寸,再加上家教严,孩子多,我没理由选择消极悲观,凡事我习惯朝着积极乐观的方面思考,坚信无论多么糟糕的事情都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爸妈常说:人这辈子三时两运,没有过不去的坎。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这就是他们在那个贫穷的年代给自己的正能量。记得我一位高中同学对我说,世界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可是我觉得,世界没有他想的那么糟。
我是爸爸兄妹的孩子中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也是妈妈兄妹的孩子中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但是我上大学的事情非但没为爸妈招致亲戚们的喝彩,却让爸妈备受批评和指责。妈妈在兄妹六个排行第五,还有一个比她小的弟弟,是她一手带大的。妈妈自小爱读书、一点就通。可是外公重男轻女,为了供舅舅上学,勒令妈妈退学到生产队充当苦力、赚工分。舅舅和姨妈家的孩子都是小学毕业就外出打工赚钱,家家户户生活条件都比我家优越,在我爸妈面前自然显得财大气粗,说话有底气。以过来人的经验,他们实在费解爸妈为什么会供我们读书。他们认为:你们家穷活该、自找的。他们认为:长大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他们认为:你们家孩子多,出去打工赚钱的话早发家了。他们认为供女孩子读大学简直是愚昧透顶、傻到家的事情。他们认为供我读大学的钱还不如拿去做个小买卖……出于对我父母好,他们用自己实践得出来的结论来教训我的父母。面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语言攻击,我爸妈在我人生的转折点,选择了供我读大学,没有讨好任何一个所谓的“好心人”。读大学的钱是爸妈东拼西凑来的,但是没有从亲戚那拼凑出什么,他们不确定这钱什么时候能还上,对于未知的投资风险,他们选择了拒绝。这就是爸妈为什么常说远亲不如近邻。
大学毕业时,大学生泛滥成灾,很多人找不到工作,亲戚们的言论再一次得到证实,爸妈又受到了严厉的批评。爸妈习惯敷衍地笑而不答,气急眼就会说“我们又不愁着给儿子娶媳妇,赚了钱不给姑娘化给谁花?”。为了远离白眼和愚昧,我选择了留在大学所在地的大城市,爸妈再一次鼎力支持,他们用他们仅有的阅历坚定地认为大城市更能长见识。不出意料,他们再一次遭受亲戚们的轮番攻击:姑娘离家那么远就白瞎了,就是给别人养的。按照亲戚们的逻辑,养儿防老,孩子只有放在身边,有事的时候才能照顾得上,老来才能被伺候。我能想象得出,爸妈一定会笑而不答。后来我真的在大城市找到了对的人,决定结婚时,爸妈再一次选择了民主成全。他们认为只要是自己姑娘相中的人,男生人品好、脾气好,去山南海北他们也不拦着,只要你们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爸妈一辈子没有为自己选择过什么,就连婚姻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为了我们,他们在四面八方的攻击中每一次都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改变了我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