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华流瓦—古诗词中的浓缩意象

翻开《人间词话精读》,“桂华流瓦”。眼神立刻被这四个字摄去魂魄,心底落下一个声音,就是它了。匆匆结完账往家的方向赶去,像一个逃脱天庭下凡一睹人间真容的小妖,容不得闲庭信步,家里还有个小小妖等着我呢。

这是周邦彦《解语花》中的一句。正月十五赏花灯,宋代最重的一个灯节。

解语花 上元

风消绛蜡,露浥红莲,灯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解语花是词牌名,相传唐玄宗太液池中有千叶白莲,中秋盛开,玄宗设宴赏花。群臣左右为莲花之美叹羡不已,玄宗却指着杨贵妃说:“那莲花怎比得上我的解语花呢?”

真是个痴情有趣的帝王,仿佛正从古画中走出,向大家炫耀着他的心上人,世间有姹紫千红,后宫有佳丽万千,但唯有她是最懂他的那朵花,其他花儿瞬间都失了颜色。解语花取名凝练而浑然天成,如果翻译成现代语言,则成了能了解我语言的花,刹那间少了一种美感。

整词描写的是街市花灯竞放,天空中悬着一轮满月,月光洒满屋瓦,仿佛嫦娥欲下临人间,南国的少女们身着洁白的素衣,细腰如掐,人影攒动,路上幽香阵阵。

桂华流瓦中桂华意指月光,相传月亮上有桂树,因此后人写月亮经常以桂树代替,华音花,意指月光洒满屋瓦,像桂树飘落下的花朵,风来花落,花影闪着光晕在屋瓦上,如水波流动,这是何等柔美迤逦的一幕,仅仅四个字把月光似流水波动、似洁白的桂花飘落,静态的、动态的美都一一囊括,不免为之惊叹。倘若把桂华换成月亮、月球,流瓦换成照瓦,照屋顶,则顿失意境。

天底下那么多美妙的诗词,唯有这四个字在那一刻飘进我心底,扎了根。

古诗词,一个浓缩的意象世界。

面对时光飞逝,古人可以感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更能将人带入那个满城柳叶抽芽,春雨蒙蒙的意境。

人人眼中都有一个真的世界,希冀获取世界的本真面目,我们用显微镜能看到最大的单细胞动物草履虫,高倍望远镜能将月球上的一沟一壑看得真真切切。

我却尤爱这桂华流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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