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行之
01
1989年，一个穿着破牛仔裤，戴着厚厚眼镜，杀马特造型的年轻人，拖着行李，走进了北京清华大学。他是那一年辽宁营口市的理科状元。尽管是市里的状元，但是清华有两大特点，一是牛人多，二是女生少。牛人太多，他的学习成绩就显得很普通，而女生太少，他想找一个女朋友，就特别困难。
80年代末，清华大学男女的比例是6：1。所以学校的男生能找个女朋友，都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当时的女生，选择男朋友，不太注重颜值这回事，却十分在意才华。于是有不少男生为了博得女生的青睐，而去写诗，画画，唱歌。但是最受女生欢迎的，还是弹吉他唱歌的校园歌手。
他发现学校的校园歌手都有漂亮女朋友，于是他也去买了把吉他和一本《一个月学会弹吉他》。每天都练，早上练，中午练，晚上同学上晚自习去了，他还在宿舍练。结果晚自习结束，舍友嫌他太吵，把他赶出去。他就跑到水房练，水房的自然混响极好，他弹着吉他忍不住就高歌一曲，还没唱完，校友一个酒瓶子摔过来，朝他吼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从水房回宿舍后，他宿舍的朋友开玩笑地对他说：“你唱歌，真的属于那种别人要钱，你要命的那种。”他自己也承认，自己唱得确实不好。
吉他当时在清华大学，人称“爱情冲锋枪”。而他抱着“爱情冲锋枪”在清华的校园里冲锋了一年，并没有如愿找到女朋友。但是当时由于受到音乐氛围的熏陶，他却真的开始热爱上了音乐。他继续到学校的操场，草坪上继续练琴，把音乐当成了“女朋友”，陪伴他的孤独与迷惘。
一年后，清华大学举办校园歌手大赛，他兴致勃勃地参加，结果海选就被刷了下来。第二年，他继续报名参赛，但找了个主唱，自己只负责和声，结果拿了第二名。到了第三年的比赛，他干脆自己唱都不唱了，只负责上去弹吉他，但是这一年却拿了第一名。
这期间，正是“校园民谣”火起来的时候，高晓松和老狼的歌风靡一时。这点燃了他要从事音乐事业的激情，他当时就有了一个梦想，要当一个优秀的民谣歌手。他去打电话，把想法告诉了母亲，本以为母亲会支持他。但他母亲在电话里直接就哭了，对他说：“孩子，你不是这块料啊！”
他父亲则特别地生气，声称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他当时在清华大学修建筑系，快毕业的时候，很多家企业等着要这样的人才，都跑到学校来预请。他可谓前程似锦。但他坚持想做音乐，就跟父亲商量：“爸，你先别急，你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时间，我就能养活自己，等有唱片公司签我，我就能实现当歌手的梦想。你支持我一年吧。”
他父亲问：“怎么支持你？”
他说：“借我点钱。”
他父亲笑，真的借了点钱给他。1994年，他大学毕业后，就跑到清华大学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条件很艰苦，但他很快乐。他不停在房子里练琴，写歌，把作品录成小样，寄给当时所有的唱片公司。但没有一家唱片公司肯签他。
那一年过年，他回家，吃完团圆饭，他父亲问：“你当成歌手了吗？”
他说：“爸，你再给我一年时间。”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还是没有任何一家唱片公司愿意签他。终于有一天，一个唱片公司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谈事。他骑了一下午的自行车，赶到人家的办公室，以为公司要签他。结果那家公司只是想买断他的一首歌，他说：“我不卖歌，我想自己当歌手。”那公司的老板嘲讽他：“就你？歌唱成这样，还想当歌手？”他只能悻悻离开。
在80年代，清华、北大中不乏校园歌手，但唱歌和创作，对于他们而言，八成是出于爱好。直到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国内开始兴起了唱片公司对歌手的包装，推向市场，才让这些校园歌手有了更广阔的舞台。在当时的环境中，互联网并不发达，一个歌手如果不能成为唱片公司的签约艺人，是非常难成就音乐理想的。
转眼就到了1997年，他大学毕业已经3年了，没有收入，没有事业，离梦想遥遥无期。而他身边唱歌的朋友，老狼、朴树、郑钧这些人，却都已经成名了。他开始考虑，是继续梦想，还是就此打住，向现实妥协？
那是他人生中，内心最矛盾，最挣扎的一段时间。他毕业于清华大学的建筑系，按照当时的行情，到社会上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他仍旧放不下他的吉他。深夜时，他望着一扇小小朝南的窗，难以入眠。每当他有放弃的念头时，看到床边那把破旧的木吉他，就忍不住拿起来弹，一直弹到手指流血。
理想主义，最终战胜了现实主义。他挺起忧愁的头，决定重新来过。
很多时候，人的选择都是一念之差。如果当时，他最终决定放弃音乐，去做一份体面的工作，那么从此往后，他将告别他的长发和破牛仔，穿上笔挺的西装，出入在高级的写字楼里。人生应该就是另外一番光景。
这一年，他已经27岁了。在音乐上毫无建树，加上天生嗓音条件不好，他考虑怎么才能走出来。琢磨后，他决定去找声乐老师重新开始学习唱歌。他慕名找到了一个有名的声乐老师，上门拜访，求她教唱歌。那个老师很认真地评估了他的嗓音条件，叹息地对他说：“孩子，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当不了歌手。”
他听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问：“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吗？”老师沉默，他捏着拳头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师看着他的背影，淡淡说：“其实，是没什么希望，不过你要愿意坚持，或许会有奇迹吧。”他大喜过望，开始跟着老师学唱歌。
这老师根据他的嗓音条件，教了他一套“咽音唱法”，简单来说，就是学各种动物的叫声。让他不停学狗叫，蛤蟆叫，狼叫等。对声带的训练特别严酷。他从住的地方，赶到老师的家里，走路，骑自行车加乘地铁，要接近4个小时，一天来回路上的时间接近8小时，但真正上课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学唱歌，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内容。
学到“咽声唱法”后，他走路也练，骑自行车也练，坐地铁也练。所谓的练习，就是不停学一些动物的叫声。北京的地铁特别拥挤，但等他练发之后才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傍晚的时候，他在门口学一声狗叫，全村的狗都会跟着叫成一片。
这样专心练了接着两年，他的唱功终于有了大幅度提升，通过摸索，也把嗓音练出了独特的磨砂质感，极具辨识度。他觉得唱歌终于练得差不多了，再次去跟家人沟通。一天晚上，他跟母亲说：“妈，我练到现在，我还是想做音乐。我希望家里最后支持我一次。”
他母亲问：“怎么支持？”
他说：“再借我点钱，我自己自费做一张专辑。如果走得出来，就证明我还可以做音乐。如果走不出来，我也认了，我就死心。妈，我得最后试试，如果我不做最后的尝试，我这辈子都活得不安心。”
他的母亲和他父亲商量后，借给他一笔钱。他于是出了个人的第一张专辑《未来的未来》。因为这张专辑的面世，让不少唱片公司开始专注到他，并向他伸出了橄榄枝。第二年，也就是2001年，他找到了校友李健，成立了“水木年华”组合，把自己写过的《一生有你》推出，拿到了当年所有的音乐奖项，一炮而红。走红后，他很快把借父母的钱，全部还清。
从1989年开始，到2001年。历经12年，这个最早想靠弹吉他泡妞，结果爱上了音乐，想当歌手的男生，终于实现了自己的音乐梦想。他就是“水木年华”的主唱，创立的“水木年华”被誉为国内最具人文情怀的歌手组合。
他的名字，叫卢庚戌。
所有当年认为他不可能成为歌手的人，都吃了一惊，不得不惊叹梦想的魔力。
02
2002年，“水木年华”中的李健由于和卢庚戌音乐理念不合，决定单飞。“水木年华”面临解散，卢庚戌痛苦万分。卢庚戌尽管对李健的单飞抱有极大的惋惜，但从音乐的角度考虑，承认李健更适合独立唱作。于是两个人相互祝福，各奔前程。
同年，卢庚戌邀请李健的同班同学缪杰加入组合。缪杰是卢庚戌和李健共同的好友，大学的时候经常在一起唱歌。当时的缪杰在一家IT公司当项目经理，过着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身体严重发福，体重逼近200斤。
卢庚戌找到他后，告诉了他李健单飞的消息，问：“你还想唱歌吗？”
缪杰愣了愣，果决地说：“想。”
卢庚戌和他干杯，邀请他加入“水木年华”。他欣然答应，第二天，他辞去公司的职务，加入到“新水木年华”。由于他太胖的缘故，他刚去唱歌的时候，别人嘲笑他：“你是唱歌的？说相声的吧！”
他为了登上舞台，开始疯狂减肥，第一个月就瘦掉20斤，所有的裤子都不能再穿。几个月后，他减肥成功，重拾梦想，和卢庚戌共同撑起了“新水木年华”。
李健离开“水木年华”后，度过了漫长的低潮期，在当时盛行朗朗上口的口水歌时，他坚持用浅吟低唱的诗意表达来做音乐。但市场反响却并不佳。从2002年到2010年，8年的时间，他发行了5张专辑，张张滞销，放在唱片店都积满了灰尘，几乎没有唱片公司再敢给他出专辑。
这8年，李健为了生活，不得不经常去一些商场，小型的晚会上演出。有人劝过他，让他多写一些流行的歌，这样容易火。他不死心，他要坚持他的优雅曲风，坚持他的古典诗意。直到2010年，他的“粉丝”王菲，在春晚上，唱了他的《传奇》，一时间，红遍全国。他的作品终于受到了广泛的传播。
2015年，李健参加第三季《我是歌手》，终于以温文尔雅的“音乐诗人”形象惊艳歌坛，受到热捧。他之前积压在唱片店，落满灰尘的老唱片，随之被抢售一空。
从无人问津，到炙手可热，李健用了13年时间。
李健红了之后，在综艺节目里，主持人问他：“离开水木年华后，和卢庚戌还是朋友吗？”他眼神笃定，雍容地说：“一直都是。”
03
“水木年华”至今历经15年，这期间，卢庚戌、缪杰，和李健，还经常站在一起，唱当初的《一生有你》。三个男人回望往事间，岁月如歌。
几多峥嵘岁月逝去，唯梦想依旧闪闪发亮。不论是过去的“原水木年华”，还是今天的“水木年华”。他们的成员，都从“杀马特”少年蜕变成了舞台上从容潇洒的歌手，都因为自己的对音乐的坚持与努力，走在了人生理想的道路上，活成了一个个励志的例子。
真正的正能量，不是长篇大论，亦不是勾兑鸡汤，而是把自己活生生活成一个励志的例子。像匠人一般，守着一门手艺，不论岁月流逝，初心不变。不惧怕起步太晚，不恐慌一时的埋没。不随波逐流，不急功近利。耐得住那不知何时才能化解的寂寞。
《诗经》中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意思是，世间很多事，都有一个很好的开头，但是很少人有能坚持到最终的决心。
马利亚·里尔克则说：哪有什么胜利而言，坚持意味着一切。这是碗并不可口，但让人醍醐灌顶的鸡汤。入口微苦，却越熬越香。
水木年华中的新老成员都是生于70年代。卢庚戌有一次参加综艺节目。主持人问：“你认为70年代的人，和现在80、90后，有什么最大的区别？”
卢庚戌想了想，说：“我想，我们生于70年代的人，可能更理想主义。而80.90后的年轻人，相比较而言，更现实主义吧。”
而我是生于90年代的人，我看到身边有许多追梦人的榜样。他们在现实主义的同时，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在我看来，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矛盾。正如切·格瓦拉说得好：
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
现实需要面对，理想需要坚守。它们并不是对立的关系，而是相辅相成，相杀亦相爱的两种生活态度。水木年华，连同他们那一代追梦人都是在现实和理想的博弈中，一步步走过来的，最终柳暗花明，成就自我。而80后，90后，或是未来的00后，每一代人，都会有这样鲜活的例子，照耀追梦者的旅程。
2016-9-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