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我的婆婆突发脑梗，
在我即将从清迈返回北京的倒数的日子里，
接到电话那一刻我不意外，
只是觉得这一切到来的太早太快。
事情发生之前的那一周，想着马上就要回到北京见到亲人了，生活重启我异常激动，几乎每一天都在微信上和杨导憧憬我们之后的生活：
还有半年，我们买房找金融公司担保的高息贷款就能彻底还完。
还有两个月，我们装修的贷款就还完最后一期了。
还有一个月，杨导去年拍摄的项目就能上线，就能收到导演费了……
2018过完，我们或见光明。
重新过有质量的生活，带着孩子环游世界，去美洲去澳洲去大洋洲，
杨导暂停接工作，陪着我们，陪过赠品三岁前的这一年，
他说没有什么比家庭更重要了，没有什么比我们母子俩更重要了，没有什么比孩子的未来更重要了。
“我想要一根项链，因为我从来没有过一根拿得出手的奢侈品珠宝项链……”
你要梵克雅宝还是宝格丽？只要你喜欢我就给你买。
“还想带赠品去迪士尼，因为他看了一百遍的赛车总动员了，他每天都要抱着麦昆睡觉，我想带他去迪士尼看更大更酷的麦昆。”
去，我们去香港的，我们去东京的，我们去美国的，我们去全世界的每一个迪士尼！
女人就是这样虚荣吧，还没真正完结外债就开始幻想有钱之后的生活，
但就是因为每天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让我撑了这么久，让我们一家人撑了这么久，撑到如今快看见曙光。
然而那天清晨，一个电话，
我想，我们或见光明，但人生已大不同。
中年之后，没有回头路，
我们往前走，只有更艰难。
当天午后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婆婆已经从急诊转到了病房。
确诊脑梗。
好消息，医生说。
梗的不严重，面积很小。
但是，还有个坏消息，
梗的部位主管运动，婆婆的右边肢体全部瘫了，胳膊腿都彻底不能动了。
脑梗有黄金时间可以溶栓，但婆婆不幸错过了。
头天晚上婆婆就出现头晕说话言语不清的状况，但是我公公没有在意，
第二天凌晨发现手脚麻木也没在意，直到最后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不懂，所以错过了最佳救治时期。
事后公公说，看到老伴儿不能动的那一刻，就想到可能是中风了，
心想既然已经是中风了，那自己先吃完早饭遛个弯再送医吧，
病都病了，也不差这一刻。
最终给杨导打电话求助，是因为婆婆瘫在地上实在扶不起来，才有了慌张。
“不知者无罪”，
——不懂，有时候很可怕……
但事已发生，再责备老人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后续要做的事情比纠结错对更重要。
要说有错，我们做子女的也是疏忽大意了，只是每次见面象征性的提醒他们要按时吃药，要管住嘴迈开腿，言语以外再无实质性的管理行动。
傍晚从医院回到家的杨导给我打电话，言语中轻松了很多，
没有早上那种无助的恐慌了：
医生说了妈这个不严重。
我的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再不严重，人也已经不能动了，
我们要面对的将是永久的看护和漫长的康复。
能康复到什么样的程度，谁也说不好。
杨导没有经历过，我经历过，
我的外公脑出血，反复几次过后从半瘫到了全瘫，晚年近10年都在床上度过。
我爸我妈两个人端屎端尿喂吃喂喝伺候了近10年，
好在那时候我已经大学毕业在外谋生，家里没了我这个包袱在，轻松很多。
但我妈被困在外公身边，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生活，
这一切的付出也只为了维持我外公的基本生命而已。
可以说中年之后的我妈，从外公病倒的那一刻便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生活。
我后来回到家中，看着外公插着鼻饲管静静的躺在那一动不动，对我妈的付出我很茫然。
我很心疼我妈，她并不会因为自己如此无私的付出得到什么，但是这是一个作为女儿必须尽的孝。
我问过我妈你们干嘛不请人？
“请人？我和你爸的退休金就得都花在这个上面了。”我妈一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表情翻了我的白眼。
当时的我一个月800的工资，我没任何资格屁话的闭了嘴。
现实很无奈，穷人的生活就是需要处处斤斤计较。
那头杨导在电话里告诉我，请了护工，一天200，不需要家人在旁边伺候了，爸早早回家休息了。
……
我在电话这头盘算一个月6000，杨导爸爸一个月的退休金。
而他妈妈2000出头的退休金刚好够自己和护工的餐费。
公公婆婆住的那套房子没电梯，四楼。
就算是婆婆康复个7788，腿脚落下的不便也不可能回不去住了，
我回北京第一时间先找家附近的房子吧，至少两居室，住得下公婆，还要住的下护工。
上网搜了一下，附近两居差不多5000了……
杨导大概是觉得医生说妈梗的不严重，心情好了很多，开始跟我聊起来自己工作的进展。
但是我却在默默的算计中越来越沉重。
中年过后，我的格局越来越小，小到事事斤斤计较，
看似处处都是花小钱，但我就是越算越畏惧，
畏惧未来，畏惧再可能会发生的其他意外。
4月去清迈前，找算命先生算了我今年的运势，先生说我今年不会好了，身边会有人生病甚至住院，甚至那个人有可能就是我自己。
我当时心里一沉，怎么办？我生不起病，这个家暂时都没有人能生的起病。
赠品不能病！他是我儿子，杨导更不能病！他是家里顶梁柱。
大概是看到我的沉默无回复，
算命先生立刻接上说可以做个化解，只需xxxx，人生自此是坦途。
当时的我看了看自己的微信钱包，里面是我存好的学费分期付款的最后一期，
我把这钱拿去化解了今后，眼下怎么办？
未来有多好都似乎没有眼前的苟且更重要……
那一刻，我还是不信命，我觉得只要努力，日子不会越来越差的。
但如今，看着眼前的一地鸡毛，明明一刻不停的奋力挣扎却依然身处泥沼。
我们肩扛幼子在努力向前，老人们却因年迈体力不支，最后死死的抓住我们艰难迈出的腿。
想到这里，我在电话里脱口跟杨导说道，我想找算命先生做做化解了，这几年我们过的真的太坎坷了…….
杨导楞了一下，说：
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