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20 二百八十二课
古文经典交流学习群 郭老师
郭志强,1996年毕业于河南大学历史系 ,中学高级教师,曾任《中学政史地》编辑部主任。
11.16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语音整理
这一章是《论语》里非常重要的章节,因为其中提出的“过犹不及”,是儒家思想的一个重要的原则,也就是中庸之道。
本章涉及了四个人物。在子贡与夫子之间的一段对话中,谈到了两个人,子张(师)和子夏(商)。孔子通过比较子张与子夏两个人的特点,从而与子贡谈论中庸之道的核心。
从文本上看,本章理解上的难度不大。意思就是子贡问老师,子张和子夏相比,谁更贤能一些呢?孔子回答说,子张有些过分;子夏有点儿赶不上。子贡进一步问,是不是子张要比子夏强一点儿呢?孔子回答说,过分与赶不上都同样不好。
虽然对话发生在子贡与夫子之间,涉及的主要人物却是“师”与“商”。“师”,颛孙师,字子张,比孔子小48岁。在《孔子家语》里说他是容貌姣好,举止文雅从容,性格宽厚温和,天资聪颖。但是他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不太关心,只注重自己学业的进步和生活的舒适,为人处事有点儿离群索居的意思。所以孔子曾经评价“师也辟”,就是有点儿清高孤傲的意思。后来的荀子对他就意见很大,说他是“禹行而舜趋,是子张氏之贱儒也”,就是说他连走路都模仿大禹和舜,整天装腔作势,过于浮夸。所以孔子就拿他与子夏相比较,就说他有点儿过头了。
“商”,就是卜商,字子夏,卫国人。他比孔子小44岁。曾经问政于孔子,孔子就提醒他,“无欲速,无见小利”。可见他为人有些急功近利,甚至有点好高骛远的意思。在《孔子家语》里,说子夏“为人性不弘,好论精微,时人无以尚之”。就是说他心胸不够开阔,格局没有打开,遇事就好钻牛角尖儿。也正是因为如此,荀子对他也是非常不屑,把他称为“贱儒”。所以孔子就曾经意味深长的对子夏说,“汝为君子儒,勿为小人儒”。孔子说这话的意思实际上就是提醒他不要斤斤计较,过于谨慎。
我们在对子张与子夏的行为方式做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以后,不难发现孔子在这里所说的过与不及,实际上说的是他们俩人的性格,而不是评价他们的道德学问。在孔子看来,过头不好,不足同样也不好,没有程度上的差别。所以子张不见得比子夏更贤能一些。孔子这里所阐述的实际上就是中庸之道,讲究“无过无不及”,也就是既没有过头的地方,也没有不及的地方,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实际上和“仁”一样,这个标准太高了。在现实生活中大量存在的往往就是过头或者是不及,比如一个人做事很努力,当然是好事,如果努力过了头,就容易不择手段。与之相反的就是放弃努力,毫无斗志,不思进取。再比如,在生活用度上节俭当然是好事,如果节俭过头了,啥钱都不舍得花,那就是吝啬抠门。如果走向另一个极端,那就是铺张浪费。所以中间这个度很难达到恰到好处。所以中庸也是一个理想中的境界,我们只是不断的向它靠近,而很难始终居于这样的一个中线之上。
孔子在他的教育实践中怎么去做呢?就是“抑其过”,如果一个人性格偏激过头,就去压制他,比如批评子路要谨慎,三思而后行;如果不及,那就去唤醒激发他,比如对季文子,不要想那么多,考虑两次就可以了。所以在孔子的教导之下,无论是子张还是子夏,后来都做出了很大的成就。
孙中兴详解(摘)
……在《论语》中出现的次数分别为子夏二十次和子张十八次,居第三和第四位。从次数上看,似乎并不相上下。子贡问起这两位可畏的后生学弟,大概也有着想借此了解孔子的论人标准的意涵在。
“愈”是“胜”或“贤”。子贡这里到底想比较哪些方面,他们师徒可能彼此心照不宣,可是后人却不无疑惑。皇侃、邢昺和朱子都认为是才性,王夫之认为是应事接物,而不是学问。
孔子只说了“师也过,商也不及”,却没举出实例。子贡也没追问为什么是这样,就跳到“过比不及好吧”的问题上,没想到孔子的回答是“两者半斤八两”。言外之意很清楚:要笃守中庸之道。前辈古注都已指出无误。
孔子没说的实例,古注都很热心替他作答。皇侃认为:“子张性繁冗,为事好在避过而不止也……子夏性疏阔,行事好不及而止也。”朱子认为:“子张才高意广而好为苟难,故常过中;子夏笃信谨守而规模狭隘,故常不及。”这些都没提出实例,说服力比较差。
在《礼记·仲尼燕居》中有一段比较详细的说明:“子曰:‘师,尔过;而商也不及。子产犹众人之母也,能食之不能教也。’子贡越席而对曰:‘敢问将何以为此中者也?’子曰:‘礼乎礼!夫礼所以制中也。’”这段文本正是依经解经可以胜出之处。不过,还是没举实例。
《礼记·檀弓上》记载了一个可供此章参考的实例。子夏在服丧结束之后,弹琴,还流露出“和之不和,弹之而不成声”的哀伤之情;子张在服丧结束之后,却已经可以从“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的琴声中听出他已经恢复正常生活的情绪。子夏自己的解释是:“哀未忘也。先王制礼,而弗敢过也。”而子张的说法是:“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在故事里,子夏似乎在丧期期满之后的情绪还有所不及礼制,但是子张没有此处所说的“太过”的问题。俩人都尽力希望能达到礼制要求的中庸之道。(《孔子家语·六本》的故事主角换成子夏和闵子,子夏说的话变成是此处子张说的话,此处子夏的情况换成了是闵子的情况。)
这两位看似对立的弟子,也有意见相同的时候。特别是在孔子过世之后。首先,他们两位加上子游三个人,就因为有子长得像孔子,就提议把学长有子当老师对待,还去强迫曾子联署,被曾子拒绝(事见《孟子·滕文公上》)。
其次、孔子死后,这两位弟子都是孔门的传道人:子张回到陈国传道,子夏到西河当了魏文侯的“王者师”,教出了一帮有名的弟子: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厘(《史记·儒林列传》)。
纵然如此,荀子对他们的批评还是很严酷的:帽子歪戴着,说话没重点,走路装模作样,这就是子张派的贱儒;穿戴整齐,表情一致,不言不语,这就是子夏派的贱儒(《荀子·非十二子》)。这好像遗传着这两派祖师的“过”和“不及”。
如果孔门末期最好的两位弟子都有一偏的个性缺失,怎么不让孔子想起那位他钟爱却短命死矣的颜回呢?
子贡在孔子过世后,在孔子坟墓旁边筑小屋住了六年,难道没悟出个笃守中庸之道的“至简大道”吗?
最后,我们要注意一下:子张没有列名在孔门四科之中,子夏则列名文学双杰之一。从孔子的“过犹不及”的评论来看,恐怕这个“四科十哲”的名单不能太认真看待。上榜的当然有 其实至名归之处,可是没上榜的未必不如上榜的人。
钱穆按解
今按:本章不当以《中庸》“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为释。子张既非贤于子夏,子贡亦非视子夏为不肖,且亦不能谓贤犹不肖。
《论语》、《中庸》多有不当合说者,据此章可见。
又按:《礼记》载子张、子夏各除丧见孔子,子张哀痛已竭,弹琴成声,曰:“不敢不及。”子夏哀痛未忘,弹琴不成声,曰:“不敢过。”与本章所言若相似而又相背。本章言子张之失常在过之,而《戴记》言其不敢不及。本章言子夏之失常在不及,而《戴记》言其不敢过。若以丧尚哀戚言,则是子夏过之而子张不及矣。故知《戴记》与《论语》亦有不当牵连合说者。读书贵能会通,然亦贵能分别言之,如此等处皆是。
又按:《论语》记子张、子夏各章,可与本章合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