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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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看完小说和电影已经过去不短一段时间。我这样难过,不知该怎样来重新回顾松子的一生。小说还好,故事进展慢,情绪容易得到缓解和遏制。看电影时我的心丝丝缕缕地疼,从头到尾都是。一句话,一个小细节都会触碰泪点,两个多小时里泪流不止。

把荧幕上才七岁时的纯真甜美的松子,和五十三岁那个痴肥佝偻、孤魂野鬼一样的老妇人联系在一起,这未免太残酷。

我看到小女孩的松子,黑葡萄一般晶亮闪烁的眸子里满是对爱的渴求和憧憬。而病床上的妹妹,终日里面无笑容的父亲,宛如两片黑色的云朵,挡住了松子生命中所有的阳光。松子渴望父亲的目光能像他注视心爱的小女儿那样注视自己。她用尽前二十多年的时光用力取悦父亲,做小丑的鬼脸逗他笑,读他希望她读的学校,努力做一个符合父亲标准的女儿。可父亲的爱在她看来仍然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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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小说里从未提及这个小丑的鬼脸,这个看得我心疼、一次次落泪的鬼脸。松子太依赖这个表情,以为它会是自己永远战无不胜的武器,以为父亲只要看到它就会笑,以为所有难题都会在它面前土崩瓦解。可是当她在成人礼那天留下那张照片,看到父亲第一次明明白白毫不掩饰生气失望的表情,她知道,它已无用了。其实她早该看出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对着它的笑容越来越勉强。她只是,只是除了这个,再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来赢得他的爱和关注。

觉得电影在这一部分改编得太好了。一个小丑的鬼脸,如同一个悲哀的符号,它就是为松子量身定制的独一无二的表情,再没有任何一个表情可以代替它,它如同一张松子的脸谱,将所有她对世界的无力和绝望,深深印刻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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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儿是不能缺失父爱的。如果缺失,她的余生都会只为寻找这份爱来填补内心永远的渴求,甚至为爱不顾一切,为爱丧命。

因此,在因学生盗窃反咬她一口导致松子被迫辞职开始,她冲破二十四年来她为自己画地为牢的生活,冲破一个女儿对父爱的彻底死心,一头扎进未知的命运里面,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先是和一个落魄作家同居,为他差点沦落风尘。后来作家自杀,她又做了作家朋友的情妇,最终发现那个男人根本不爱她。对松子来说,只要一个男人爱她,即使他是土匪流氓杀人犯,什么都无所谓,仅仅只要爱她,她就可以为之上刀山下火海,为之杀人放火偷盗抢劫,做什么都可以。当然,死也可以。松子做得到。

她一生遇到过七个男人,与男老师和经理之间的感情,美好也罢,温暖也罢,终究都是有缘无分的人。剩下的除了自杀的作家,入狱前生活过承诺过和她结婚的理发师,还有毁了松子一生的学生龙洋一,其他男人都没爱过她。可是这三个男人,即使都或多或少爱她,到底没有一个能给她平淡安稳的生活。而另外两个男人,不过是利用她,把她从一个深渊,推向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松子注定抓不住手里的幸福。因为她把爱当做阳光和空气,没有就活不了。最终,因为龙洋一的逃离,松子彻底无望。最后十多年,她行尸走肉,糟蹋和作践自己,租住的小屋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和埋葬活死人的坟墓。松子的生与死,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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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子的一生无疑是失败的。可是每次为了爱情和生活,她都曾是那样认真而用力地活着。只要她愿意,任何一份职业,教师,超市收银员,土耳其浴女郎,理发师,她都可以做得出类拔萃。活得认真,是因为有爱,对爱的执着。一旦确认失去,松子的世界立马坍塌崩溃。尤其龙洋一的落荒而逃,彻底摧毁了松子。从那一刻起,松子向着命运的深渊,一坠到底。

影片中,长发蓬乱,体态臃肿,拖着跛脚上楼下楼,栽倒在堆积如山的垃圾上的松子,颓废肮脏,她的样子让人不忍卒读。我唯独看清那双掩藏在散乱发丝中的眼睛,仍然美得动人。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这句话是太宰治的名言。松子的作家情人的遗书上留下的是这句话,松子留在出租屋外墙上的也是这句话。

松子的一生是悲哀的一生,是遭人嫌弃的一生,她对所有人感到抱歉,为生而为人抱歉。可是谁该对松子抱歉?不该有人对松子抱歉吗?她的家人,她爱过的男人们,不该对松子说句对不起吗?龙洋一说松子是他的上帝。我理解为松子用自己悲剧的一生,拯救了活在绝望地狱中的龙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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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松子需要道歉,向她的所有家人:没有足够关注她负疚死去的父亲,向母亲,向爱她的妹妹,弟弟。或许松子也该向爱过她的人道歉,沦落风尘时的经理,自杀未遂时收留她的理发师,关心她的狱友。或许她也该向她的左邻右舍道歉。只是,在所有这些人之前,她最该道歉的人是她自己。

松子,你最该说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实在不够爱和珍惜自己。生命只有一次,你一生求爱而终不得,为什么从未想起连你都不曾好好爱过自己?一个豁出命去爱的人,一个从不爱自己的人,你用牺牲自己做了别人的上帝。

你想做上帝吗?很显然,你不想。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却终生只渴求被爱而屡屡受挫。我想你终不过只是想守着一个彼此相爱的人,平淡安稳过完余生。

我从不信人会有来生,可是这一刻,我愿意相信。我希望来生松子会有很多人爱,圆满过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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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浮生,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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