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和他的重逢,或许是多年后的班级聚会:人到中年、大腹便便、青春不再,斑黄的牙齿中吐露出粗鄙的说辞;亦或是某个温暖的冬日午后,不知名的街口擦肩而过、背道而驰,相距甚远时才反应:哦,那个男人原来我爱过……
不管是那一种幻想,她都穷尽全部力气为他勾勒一个完美的未来:心宽体胖、工作精英、家庭美满、子女成双,哪怕是一个开口就是黄色笑话的大叔,哪怕那清秀的少年英姿早已不再,她都希望他的生活是幸福而又向上的。她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变成芸芸众生中的一位,没有稳定的工作,在街边小店一手抽烟、一手喝啤酒……
他曾是她少女时代全部的理想,她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和他站在一起!她无法接受的当自己变得足够足够优秀时,回头发现他早已不是当初模样。是谁说,不进则退。她进的越来越多,而他原地踏步也越来越久,于是两人越来越远。
她是Susan,我们小区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昨天是她生日。我给她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她哭得一塌糊涂。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说过他不会抽烟喝酒,他喜欢数学,以后想进金融机构,要娶身材火辣的美女做老婆。”
原来,万能的朋友圈让Susan在另一位朋友A的生日聚会照片中看到了T先生,T先生长残了。圈子里都知道T先生,那时大家都还在初中,纯情又懵懂。T先生成绩好、长相清秀、性格冷酷,平日不愿多说一句话。文艺女青Susan很快就陷入闷骚T的阵营,我们私下无数次劝过Susan,但她依旧我行我素。初中三年,Susan只有两件事:学习和T先生。
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Susan原来只是班上中等,班主任排座位是按学习,于是Susan开始头悬梁、锥刺股,彻夜不眠般的追赶成绩,一个学期后顺利进入班级前五。也就是那个时候,成了老师和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直到现在。但善良的我们,还是替她保守这个美丽的秘密。只是很多年后的今天,Susan告诉我说,其实她爸妈当时就察觉出她的异常,同样是教师的老妈当时就知道了真相。
孩子因为爱苦苦隐瞒,爸爸妈妈因为爱不忍拆穿。
奸计得逞,Susan顺利和T先生成为同桌。那时很流行五子棋,几何本是最好的棋盘。T先生经常在上课邀请Susan下棋,两人就坐在据说是全班最黄金的位置,讲台底下的双人座,瞒天过海玩游戏。“我现在还能想起T先生狡黠的笑容,他下棋下得很好,我本就不专心,倒也乐得输给他。又背着老师,很刺激。”
比起我们,T先生对Susan真的很不一样,愿意和她聊天下棋,教她写作业。我们都以为T先生对她是不一样的。家长会的时候,T先生的奶奶作为家长代表开会,我们才知道T先生就是所谓的“留守儿童”,只不过因为爷爷奶奶都有单位,而爸妈在外地工作也很好,所以他物质生活很优渥,人却很孤独,朋友也少。
初中毕业,Susan顺利的升入我们那儿最好的高中。毕业聚餐那天,Susan想向T先生表明心意,可T先生却带来Y小姐,生活就是这么狗血,她是Susan的表姐,隔壁班的班花女神。Susan一直觉得表姐是漂亮的,性格大胆活泼、好交朋友,有着夺目的美丽。那天晚上,乖孩子Susan喝了很多酒,美其名曰舍不得同学们,也就是那晚Susan知道自己酒精过敏,A先生带着红成虾子的Susan去买了过敏药。
A先生是Susan的结拜哥哥,那个时候似乎很流行这种认妹妹,其实和现在的干爹也没本质区别。以爱情之名得不到又舍不得失去就换一种美好的称呼。那晚,A把Susan送回家,路上表白了,显然,不仅没得到女友,妹妹也失去了。我们现在还怪Susan心太狠,不就是仗着人家喜欢自己。
“是啊,爱情里面谁爱得多,谁就伤得狠。我被T先生伤害了,然后又伤害了A先生。施虐者与受虐者就是这样瞬间转变,还是哲学最清澈,事情都是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
可是,T先生并没有和Susan上一所高中,他去了一所省重点,听说那个学校的学生80%都可以上一本。圈子里再也没有提起T先生,我们也以为那份青春期的悸动消失在堆压成山的练习册中。
Susan上了省外一所普通大学,高考失利,她难过了很久。大二那年,参加大表姐的婚礼,看到了表姐,表姐说的那番话,Susan说她可能会记好久好久:“我和T在高二那年分手了,他太黏人了又没有安全感,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而且说的都是一些日常琐事。你也知道,我住校,每天吵到别人我真的不好意思。而且有一次吵架,他竟然哭了,说我不爱他,不关心他,我真是受够了。这是我现在的男友,对了,T前几天还找我复合呢”
“那天是怎么离开那个婚礼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现在我每次想起她那段话,我就感觉我的好难过难过,你这么珍惜的人在别人眼中就是累赘,而你的关心他又熟视无睹。感觉自己真的好贱。”
后来,Susan开始拼了命的努力,学英语、读书、准备考研、跑步健身,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又回来了。她顺利通过了研究生考试,进入了专业还是学校排名都是全国前五的重点学校读研,去最有名的公司实习,流利的英语、优美的文笔让她很受重视。
这么些年,我们给Susan介绍过很多有志青年,有的还是照着T先生找的,但Susan愣是只见了一面就没有了然后。我们笑话她蠢,说她再这样下去肯定内分泌失调,她不以为然。
直到昨天,Susan说她才清醒过来。“我一直以为他爱漂亮优秀的女孩,所以我竭尽全力让我自己符合他的要求,我以为只要我足够足够好的时候,他总会看到我,而他也一样优秀着。后来我才明白我喜欢我喜欢那个优秀的他时的那个感觉,这个感觉让我一个人轰轰烈烈了这么些年”
“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谢谢他啊,谢谢他让我变得这么好,真心的!”
我想起我以前看到的一句话,女作家说:“为了博得这个出类拔萃的人的青睐,我从青春期开始便一直努力超越自己,难道在超越自己的同时,我也已经超越了他?”
真爱一个人大抵如此吧,因为爱你让我变得更好,哪怕你从来没有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