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难题:
一直入眠需要很久的时间，这几个月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某种神秘力量使我醒得特别早，早到似乎天地尚没有启动运转，或者说新的一天还处在胚胎阶段。孤独，深海般寒凉又阒暗的孤独，正像母体内的羊水无孔不渗。
夜倒也习惯，无非别乱矫情就好；忍不住矫情就闭着眼让思维别闲着，背个诗词默个课文，中文英语随意，背着背着差不多就见周公了。清晨是最难捱。我被拒绝入境，在睡眠国界线边被面孔模糊行踪不定的使者带领，碰运气似的游荡。这时有很奇妙的感觉，我同时知道我清醒着和我在梦中。梦里漆黑得如同创世之初，令人怀疑自己有没有进化出视觉；但你知道梦和你都在迷宫中，并且你可以掌控你们共同的走向甚至看不见的迷宫的构造。与其是梦和睡的使者带着你徘徊，不如说你引着两个依顺的丫头。可你笃定你醒着，睁眼是仍然晦暗的天光，合眼是藕断丝连的梦。
梦境总是破碎失色，或者信号微弱难以捕捉；然而凡是有梦，无论深夜或浅眠或清醒，必定有精妙的句子像细而尖的刺扎进感知。那些句子是我在梦里那么自然地讲出来或意识到的，完全醒着的我几乎从来没有拥有过那般瑰丽的想象和遣词能力，因此被梦里虚像的自己惊艳。我在梦里想着，一定要记下来，醒来就付诸白纸黑字。然而印象再深刻的句子，现实中我一提起笔，前一秒钟还一字不落地记得，笔尖抵至纸上的后一秒钟，记忆便被擦净。可能梦泄露了些平行宇宙的天机，那些句子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便会被想方设法地从这里移除。
大概我的梦境不小心发生来时空错乱，竟然和酒神、日神、美神分别取了点交集，而有些东西是凡人所不准知的。
好在梦里的惊艳句子也不是全被另一个世界收回了，有些较拙劣的灵光一现还是记下来了的。比如图1的短诗，源自上周日清晨的梦。
但我还是宁愿要正常人的梦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