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三姨父才瘫痪在床,他儿子才上小学,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失去行动力,谁也说不上原因。遥记得那天三姨父跟往常一样下班回家,手里提着才买的一大包水蜜桃,快到家时在邻居屋门口坐下来歇了一脚,桃子就放在他脚边,等到他起身的时候,桃子不小心滚了几个出去,他想伸手去拣桃子,这一弯腰,就再也没有起来,足足在轮椅上坐了10来年。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相信三姨父会一坐不起,朋友邻里介绍良方,推荐好医生,科学的迷信的反正能有一点希望的都尝试了,但情况却不见好转。那段时间,三姨把三姨父放到一个板车上,拉他到各种听来的地方去寻找重新站起来的希望,一个不到一米六的女子独自拉着板车本来已经够费劲了,上面还躺了个140斤的大个子,有时候拉的她大汗淋漓、口干舌燥,路边的人给她一碗水,汗水滴到碗里,她混着喝下,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时间一长大家便接受了这个现实,三姨父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残疾人,原本是家庭主妇的三姨承担起了养家的重任。为了能有经济收入,他们把原来的家变成了出租房,一家三口搬到了一楼的门面房。房子深长幽黑,在中间用一块过时的窗帘布隔开,靠着大门的那部分是客厅,摆上一个别人送的杂货柜和二手冰柜,放点香烟零食,夏天在冰柜里放上雪糕饮料,卖的也是街里街里邻坊的一点散钱。靠里边的一部分是卧室,因为之前的房子要租出去不能把家具搬出来,就把本来打算当杂货卖的老式木床和衣柜拿来用,又在卧室角砌了一个厕所。
我那时候还小,全然不明白一个30多岁的女人面对丈夫瘫痪、儿子年幼的不易。她一面承担了所有类似于换水管、换煤气罐、抬桌子等需要男人干的体力活儿,一面守着那个微型小店,赚取日常零花钱,从那时起,她只穿别人给的旧衣服,把所有零散的钱都存起来供孩子上学。
三姨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圆溜溜的眼睛,娇小的个子,说起话来音调抬得很高,一看她的形象就是非常灵巧的。三姨父瘫痪之后,我没有看她流过一滴眼泪,跟别人说话依然把音调抬得很高,那语气依然透出一股从容与自信。她爱笑也爱跟人相处,春天会跟人结伴去山上挖竹笋,每次都会背一大背篓,分给邻居和亲戚。市里的花开了,她就结伴身边的姐妹坐地铁去看花。天气好一点,她会兴致勃勃地推着三姨父去广场晒太阳。有时心情大好也会陪着家人喝上两杯。除了穿着老旧了一点,平时很少看到她脸上有愁容,要是遇到不了解她的人,她脸上溢出的笑容让人无法想象她生活的不易。外婆心疼她,老是摸着她的手说“你真不容易啊”,但三姨总是一副轻松自在的表情,说“我有什么不容易的,我过得一点都不累”。
三姨走在人群中其貌不扬,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上痕迹,看上去已不再年轻,但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一股乐观向上的精神气,面对剧变的生活境况,不但没有妥协,反而不卑不亢,在有限的条件中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三姨学历不高,很少跟我们讲人生的大道理,也很少提及她的不容易,我们跟她聊天,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说到自己家里的困难,也是云淡风轻,好像每个人都会遇到,好像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三姨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这一生没有做过什么成功的事,也说不上聪慧睿智,但却是我们家最受人尊敬的人。她是坚强的,面对摇摇欲坠的家,她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撑起来了,给了丈夫和孩子一个可以依靠的支柱,也给了这个家越走越越好的希望。
时常在新闻里看到有女人因为家庭遭遇不测,害怕承担,上演失踪戏码,留下可怜的孩子和残败的家庭。之前也听到说三姨父刚开始出事的时候,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状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未来的不可知使两人变得敏感而尖锐,所以俩人总是争吵。但三姨没有因为这样选择离开,而是迎难而上,在逆境中变成了一朵傲立白雪的红梅,用自己的爱与善良把生活变得温暖,现在孩子考上了大学,生活正在慢慢好起来。
相信每一个抱着认真生活心态的女人,不管出于什么环境,情况都不会太差。因为对生活有信念,就会想方设法过好自己的生活,懂得调节自己的情绪,让身边的人舒服。因为对生活有信念,所以不会自怨自艾,会想方设法让自己充实快乐。因为对生活有信念,对周遭事物不会潦草对待。因为对生活有信念,才会不忘初心,守护自己最宝贵的感情。
我有一个同事,是一个40多岁的单身女人,丈夫在几年前去世了,不仅耗光了家里的积蓄,男人临终表现出的狭隘自私也让她心中的爱情荡然无存。
日积月累地跟着病人与死亡做斗争,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怎样被病魔消耗殆尽,领会了生离死别的无奈。男人刚去世的时候,她受不得一点刺激,在办公室中就算一本书掉落,也会让她心里产生生命气息降落的错觉,只要一提到跟死相关的字眼,她就泪眼涟涟。
也许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公司把她调去了项目部。等到几年后她回到公司,我们发现她完全变了一个样子。穿着入时、对人热情、工作努力。
她变得爱笑了,也恢复了丈夫健在时候的好胃口。经常带着新来单位报道的小女孩去寻觅好吃的,走在路上就跟小姑娘们讲笑话,也跟她们讲人生道理,譬如如何孝敬父母,如何跟男朋友相处,俨然一个乐观向上的大姐姐形象。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也许是时间,时间让人忘掉痛苦,投入新的生活。当然,这跟当事人本身的心理状态也有很大的关系,至少,她是愿意变好的,愿意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愿意从新整理自己的内心,就算今后的人生要一个人走,也要把自己置身于阳光当中,潇洒从容地走完。
身边总有一些女人,她们没有傲人的学历,没有多深的资历。她们不能上演知识改变命运的传奇剧本,却能够靠着自己的那一双勤劳的手,那一颗向上的心,把自己的生活最大范围内过到最好,也许她们最终呈现的状态依然是那样平凡,但我们不可否认她们走过人生阴霾时咬紧牙关的坚强,我们也不可否认她们直面惨淡人生的勇敢,她们表面上越是波澜不惊,内心越是坚韧有力。
相比那些用力过猛而生活的女人,我更喜欢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女人,坦然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公,不抱怨、不暴躁,就好像痛苦从没发生过一样。岁月把她们的皱纹梳理得格外优美,把她们的白发染得格外透亮。
也许,你的身边也会有这样一个女子,不过,你或许不知道她是这样的女子,因为她的笑容坚韧而温柔,总是跟你唠嗑聊日常生活中的琐事,而自己的经历总是一笔带过或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你以为她过得很轻松,其实,只有经历过、坚强过,才会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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