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在一个比较偏远的小山村,那里信号不好,交通也不发达。来来往往的,便只有几辆拖拉机和按点的面包车。村子在小山脚下,地形崎岖,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颠簸了近半晌,才到外婆家。
我们到达时,天已经黑了。远处山峦上落日的余晖像半打被打翻的颜料,胡乱的涂抹泼洒。星辰稀稀疏疏,也是一番在城里是见不到的景象。鸡儿也陆陆续续开始睡去了。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推开陈旧的木门,屋子里空荡荡的,似乎连空气都散发着腐旧的味道。灯光昏黄,外婆孤零零的坐在火堆旁边,在阵阵腾起的烟雾中,看到我们,外婆笑成了一朵菊花。
听妈妈说,外公去世得早,外婆一辈子都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而如今年老了,外婆似乎也更是不快乐了。
乡村的经济来源,就几亩田地罢了。刨刨锄锄也就勉强温饱小康而已,想要过上更好的日子,是不大可能了。一年来拼死拼活,手里也攥不住几个钱,收入更是不抵付出。于是舅舅一家,才到城里来打工谋生。外婆也孤零零一个人,成了空巢老人。舅舅在城里置了房,打算接外婆出来 ,但外婆死活不同意。外婆说,她就算死,也要死在那里...仔细想想,外婆是舍不得罢,毕竟在那里她生儿养女,那里她成就了她的青春年华她的爱情,那里,是她的根罢...
夜很深了,躺在木板床上,吱吱呀呀。外婆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知道,她是高兴。长年的孤独,外婆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在她问起奶奶的事情的时候,我有几分难过随之而来的是内心抵不住的酸楚和愧疚,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奶奶是外婆的亲姐姐,在那个饥荒苦难的岁月,奶奶担负起了外婆的妈妈的职责...
可奶奶走了,就在我高考后的第二天。在另一个贫穷的小山村另一个古旧的屋子里,在低矮的破沙发上,孤独的安静的也遗憾的走完了她不算漫长的一生...
9号那天,我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完成了我的高中生涯。回到家,父亲两颊深陷白发苍苍。我还来不及感慨,突然的一句,你奶奶不在了......很平静却也无尽悲伤。我呆了半个下午,我无法相信。那个老是问我把我从太和背回来的人是谁,清洗我尿布的人是谁的慈祥的老妇人,就这样走了,悄无声息。父亲,从此也再没有了妈妈...
外婆突如其来的问题,刺得我生疼。在奶奶的葬礼上,舅舅和妈妈都说不能让外婆知道奶奶不在的事情,于是迷迷糊糊的便也就瞒了这么久。但今晚,外婆断断续续说着对奶奶的念想,我却满心煎熬,那不是烦躁,而是愧疚。外婆满含泪水哽咽着说她非常想去看一次奶奶,想去看看奶奶过得好不好...我很难过,我只能迷迷糊糊推推诿诿口是心非的回答。外婆啊,一直都还以为奶奶还活着,也一直还活在我们编织的善意的谎言当中,怀揣着她沉甸甸的念想,无知也无恙的孤独的活着。
外婆是爱奶奶的,或许这样隐瞒着她有些太残忍,但这是为她好罢。外婆年长了。况且也是独身一人,舅舅也长年在外。我们都得背负着愧疚,彼此之间都心照不宣,用我们自以为正确实则却残酷无情的方式,爱着这个年长而孤苦的老人...
姑且就这样罢,在生活面前,我们更多的就只能被迫着接受,在排山倒海而风起云涌的现实面前,再多的反抗都显得力不从心。但日子还要继续。总有一些人在悄无声息的离开,连一粒灰尘半个字词都不曾留下,在日子久后,没入泥土,消逝得毫无踪影,只留下一个隐隐的疤痕最终变的与皮肉无异,被用来云淡风轻的讲述,不再那么沉重也不再那么悲伤。
谎言还会继续,饱含着热泪和深沉的爱,在外婆余下的日子里,直到不能隐瞒。在昏黄的灯光下,外婆颤抖着双手,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深陷的眼眶如同两个窟窿,里面投出暗沉的潮湿的光,灰蒙茫然而呆滞,却带着些许的欣喜,如同一片黑暗中的汪洋,最后砸下了一滴厚重的泪,是喜罢,姑且也就这样认为了。
天高高,月光光,人入眠,狗吠声渐远......
这篇心情其实写于1月23日,只是今晚打了个电话给父亲聊到了这些事情便把它搬了出来。
1月23日那天,大清早的便开始准备回外婆那儿的,因为父母工作太忙也没有来得及买些礼品,便耽搁了,加上路途遥远,舅舅与我们一行人便在将近六七点的时候才到。我还清楚的记得外婆在火塘(农村家中的火堆)旁边看到我们时的模样。眼里裹满了厚重的思念以及惊喜。她颤颤巍巍的替我们弄着晚饭热着冷菜,嘴里一刻也没有歇着。于是那晚上,我们也就失眠了。之后便有了上述所念叨的事情... o((*^^*))o
外婆到现在也都还不知道奶奶已经去世了,想想也挺难过,不过她现在已经随舅舅到县城里来了,一切也都还好。我们也就祈盼着她好好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