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县城的一栋单门独院的小楼里。腊月二十八,吃过年饭,忙碌着年事儿,突然空开跳闸,断电了!急煞我也。它管着我们的生活,厨房不能断炊,大屏幕电视机的精彩节目不能错过,大堆的衣服等着洗衣机料理,取暖器得全天运转。我急忙找来工具,打开线盒一一探寻,无果;打电话向朋友请教,依然不能按图索骥。我心急如焚,年前人们忙不可支,哪里去找在行的人!家人提示:“还不去找名牌大学毕业的搞电路设计的表侄!”我满心欢喜,打通了他的电话,回话说:家装用电是简单的电工,没弄过,真的不会!真诚致歉。我诧异,复杂的电路能够搞定,家用电路岂不更简单?母亲说,他从小就是个书呆子。
“决不能停电!”忽地我眼睛一亮,想到了阿明。阿明与我连带亲戚。几年前,家居山坞的他,因贫寒的家境不能维持他高中毕业,还是我说服了他父母,费了很多口舌求助减免,并赞助了不少的钱,才使他完成了学业。后来他学习电工,常年外出,从事电工安装,很快致富,在小城里有了房子。请他帮忙正当其时。我颇费周折打听到他,一通话,他说:“有几户人家电路出了问题,我正在帮人维修,每家300元的出场费,时间很紧。”我说:“我出场费不会少的。”他说:“那就不好意思了,等着我派人过来。”终于等来了电工,电工满脸不悦;我们忙着沏茶抛砖(烟),他拿着试电笔东敲敲西探探,一会儿工夫电通了。我们很高兴,一再致谢,他把烟装进口袋里,说:“逢年过节,谁家没有个事呢,给人帮忙是应该的,举手之劳嘛,我听阿明讲,你还是他的恩人呢,他叫我收300元……”我麻利地掏出三张钞票,很感激地递给他。
正月初二,碰巧在朋友家里,我遇到了阿明请的那个电工,他原来是朋友的姨侄,他喝了酒,满脸通红,话也多起来了:“您别介意,年前的300元,阿明拿走了250元,这样对待您这个恩人,要钱不要脸,哎—”他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笑着说:“这是你们的劳动所得,没什么的。”他接着滔滔不绝地讲了阿明在他们电工圈子里的承包工程偷工减料以劣充优见利忘义的一堆情事。我大为震惊,为他的父亲——我的表兄有这么一个儿子唏嘘不已。
过年是人际交流的爆发时机,在与亲友的交流中,我耳闻目睹许多怪异的事情,眼前总是晃动着表侄、阿明的影子。
年过月近,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春日的晴和而明朗起来,心头笼罩着一种沉重的失败感,我和我们的大教育的失败,有电工阿明和名牌大学毕业的表侄为证。
我开始质疑我曾引以为荣的爱的义举,只是注重知识和恩泽的施予,看重的是名分,其实效则置之其次。一位台商捐资助学的方式值得借鉴,他先是给需要帮助的每个学生赠书,再对那些回信表达真诚谢意的学生进行确认,他认为对这种珍惜善意的学生的捐助是最具意义。我深切地感受到教育的缺陷,不禁凛然而冷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