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与《红楼梦》,原本八竿子打不着,况且依着贾宝玉的性情,他怕是最讨厌读《论语》等“四书”了,对于儒家积极入世的学问,估计也是最鄙夷不屑的。可是我在读了《论语》若干年之后,突然发现,依据《论语》的精义,来审视《红楼梦》的话,就可以发现被作者深深隐藏在文字之下的一大堆复杂尖锐的矛盾……
而正是贾府里的这些大大小小的一堆矛盾,从内部腐蚀瓦解了贾府这样一个赫赫扬扬、已历百载的钟鸣鼎食之家!何以言之?且先抽取几句《论语》的精义,并回顾一下儒家精神!
《论语·子路》:“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
儒家最重视“正名”,也就是说要讲究礼法,要按“三纲五常”那一套来“齐家治国平天下”,要各安其位、各守本分,而不能越位、僭越、非礼!
按说贾府这个诗礼簪缨的大家族肯定是当时一等一的显赫家族,八位国公爷(八公: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镇国公牛清、理国公柳彪、齐国公陈翼、治国公马魁、修国公侯晓明、缮国公诰命,被称为八公)里面,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兄弟俩就占据了两席,可见这个荣耀和威风!
而这样的家族在管理方面自然应该是有一套的,也许当初的确是有一套,不过现如今的贾府里,主子们一味地“安富尊荣”者多,而运筹谋划者少,更有甚者,家族里面的内部矛盾居然有越演越烈之势,读来让人不禁替这样显赫的家族捏了一把冷汗呢!
我以前读《红楼梦》的时候,在那些家宴喜乐的氛围之后,总是隐隐的感觉到有一股冲天怨气扑面而来、不可遏止!
那么贾府里的怨气从何而来呢?又是冲着谁来的?!
怨气都是因为“二爷比大爷大!”“二房比长房牛!”
而怨气都是冲着“宝二爷”“琏二奶奶”来的!
因为有名分的大爷不如二爷、长房不如二房!
其实,这句话里面还隐含着一句“兄兄,弟弟”!
兄弟之间如果兄友弟恭的话,家人关系应该是比较和睦的,可是万一弟弟总是处处压着哥哥一头的话,那这个家庭的关系能够和睦吗?肯定不可能啊!而贾府里却处处都是“二爷比大爷大!”“二房比长房牛!”
荣国府VS宁国府
宁国府是长房,荣国府是二房,可就算不是明眼人,也能看出在《红楼梦》中,荣国府的人丁兴旺、权势显赫等都要强于宁国府!——这是第一个“二房比长房牛!”
贾珍是宁国府掌权者,且是贾家大家族的现任族长……秦可卿死后,贾珍哭得泪人儿一般,感慨“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正出的就一个贾蓉,父子俩住着偌大的一个宁国府,整日斗鸡戏狗、胡作非为,被说成是“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可见这个长房混成了个什么模样!
贾政VS贾赦
荣国府内怎么样呢?二老爷贾政现住着正房,地位也明显高于大老爷贾赦,二太太王夫人因为娘家的显赫关系,地位更是明显高于大太太邢夫人!——这是第二个“二房比长房牛!”
贾赦说笑话,明里暗里讽刺贾母“偏心”,贾母虽是上了岁数的老太太,也能听得出来!读者自可以脑补一下,这位大老爷心里是如何的不爽二老爷了,更何况贾赦现袭了荣国府的世职,“现袭一等将军之职”,应该是荣国府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可事实上啥也不是……
远远比不上二老爷贾政在家里的那个地位,而贾政开始时不过是“皇上因恤先臣,遂额外赐了贾政一个主事之衔”,一个小小的“主事”而已啊!跟贾赦“现袭一等将军之职”差得那个远啊,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想象得了!
所以,这哥俩的矛盾之大!内心里互相不爽的那个程度啊,简直无法形容了……
贾宝玉VS李纨、贾兰
宝二爷的哥哥贾珠虽然早亡,可是还有贾兰啊!贾兰才是贾母正宗的嫡嫡亲的长房长曾孙,可是贾兰除了射鹿之外,几乎没有戏份呢,不仅贾母不关注,连爷爷奶奶贾政、王夫人也很少过问!全家人的关注点都在“宝二爷”身上,这位可是贾府里的“凤凰”!——这是第三个“二房比长房牛!”
贾兰太小,李纨虽然是个“木头人”,啥也不说,难道心里真的就啥也不想吗?!
贾政、王夫人这一房下,长房李纨、贾兰跟二房贾宝玉的矛盾虽然还没有凸显,可是那长房的孤儿寡母内心的那个苦啊,特别是看着一大家子人围着一个宝二爷团团转的时候,那个心里会咋想呢?能无怨气吗?!
《论语·阳货》:“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孔老夫子谈到女人时讲过这样一句话,他老人家虽然没有说到夫妇应该怎么相处,可是后世儒家却是有要求的,最起码是要孝敬公婆、爱敬丈夫的,那么“琏二奶奶”是如何做的呢?
琏二奶奶的正经公公、婆婆是贾赦、邢夫人!
可是琏二奶奶基本上是连正眼都不瞧一眼他们的!不光是对公公、婆婆如此,对琏二爷也是非常厉害,各种手段来整治对付琏二爷——琏二奶奶的丈夫!而且得知贾琏偷娶尤二姐的过程中,贾珍也有份的时候,琏二奶奶立马就跑到东府里跟贾家族长贾珍耍泼,这一幕想必日后一定会遭到贾珍狠狠地报复吧……
依仗着王家出身、贾母宠爱,还有王夫人——娘家的姑姑、婆家的婶母,琏二奶奶年纪轻轻地就在荣国府里当家主事了,拿权了!
这得多遭人嫉妒、忌恨的啊!
所以赵姨娘就找来马道婆做法,暗害他们叔嫂二人……
其他明里暗里嫉恨他俩的多了去了!“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象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一旦靠山贾母不在了,多少人会跳出来收拾她!
如贾府这样一个如此显赫的大家族,透过宝哥哥、林妹妹那些儿女情长的故事之外,用《论语》精义来审视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个大家族处处都不如法、不守礼,所以才导致家族内部矛盾重重、怨气冲天!
所以贾探春才慨叹,“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可是古人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呢!”
贾府的抄家败落,是不是也可以从《论语》这个角度来审视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