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发
还是从一个月前订票的那天起,那张藏在手机里的小小机票,就象一双能载我回家的翅膀,每个夜晚,都在我的梦里轻盈飞翔。她在我心头上轻轻拍打出的美妙音符,就象哥哥酒坛子里飘出的酒香,黏黏的、醇醇的。她那磁磁的诱惑力,使得任何一个孤清的夜晚,都变得具体而充实,就象夏夜里的星星,遥远而热闹;春天里的烟雨,温润而朦胧。
哎!我的牵挂与思念呀,就象一架飘荡在空中的风筝,无论你飘得多高、飘得多远,也不管你飘向何方,而系着风筝的绳子总是被故乡的亲人紧紧攥着。而在我的心里,这种被系着攥着的感受是那般美妙,如春风臂膀里轻轻拢抱的嫩绿,有着无限的生命力与想象力。
也许是移风易俗吧,在巴基斯坦一年多来,我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往往是星星都困得睁睁不开眼了,我还在碾转反侧,思绪飞扬。太阳半天了,我还在刷牙洗脸,张罗早饭。今天是启程回家的日子--那个挪着纤纤细步、随性而来的日子呀,今天总数是来到了。
我推开门,凉丝丝的晨风便与我冷冷地打了个招呼,让我少有地感觉到拉合尔的冬天也是颇有些威严的,就象这里乐观的人们,绝不仅仅是蹦蹦跳跳、嘻嘻哈哈。
院子里静悄悄的。门卫和星星一样,都在晨曦里做着薄薄的云纱一样的梦,只有远处屋顶上高悬的那盏明灯,闪烁着不灭的光茫,就象一颗永不掉落的明星,它跟天穹是那样的接近呀,与晓月交映成辉。
我的好朋友--一只无家可居,被我收留着的巴国小猫,不知何时从哪里钻出来的,在我的脚下不停地蹭来蹭去,时不时在地上打着滚子,喵喵地叫个不停。要是换了平日,我准会和他逗玩一番,可今天,看着不住撒娇的小猫,我感到喉咙发干,眼眶发湿。我的朋友,没我的日子,你会想我吗?没我的日子,你可要多练求生技能,因为这个世界靠勤劳吃饭,靠能力吃饱。
六点多,我们终于出发了。当小车驶出厂区,沉重的大铁门咣当一声合拢时,我从车窗望着还在沉睡中的工厂,心中忽然觉得,这个平日老让我不胜懊恼的地方,原来也是我的魂牵梦绕之地。当汗水掉进泛着烘烘热响的戈壁,那带着苦涩的水雾在戈壁的上空升腾,慢慢消失时,这应该看作是希望的播种还是烦恼的摆脱,还真是一时说不清楚。
车子慢慢驶离,嗖嗖的风、摇曳的树、薄薄的晨雾、惭惭模糊的工厂,在晨羲下交织成一个迷离的梦。车不紧不慢地开着,这梦便我的脑际、车的周遭跟随着、萦绕着,一直跟到出境海关。
2,阿拉玛伊克巴勒国际机场
天已慢慢放亮,阿拉玛伊克巴勒国际机场安静而壮丽。我们拉着沉沉的行旅箱,踏着轮子咕咚咕咚的节凑走向第一道安检关卡。
四位大胡子巴国警察威武走来,在一一检看了所有证件后,滴溜溜的眠珠子里射出刀子般的光茫,在我因睡眠不足而益显苍老松垮的的脸皮子上刮来刮去。也许是我瘦小的个子、本份而木讷的神态令牛高马大的警察先生极为满意,他们伸出大姆指,赞许地说了声OK,我赶忙回了声:Friends , Good peoples (朋友,良民),四位警察爽朗大笑。
而我的讨好,并未对忠于职守的巴国海关工作人员的工作产生任何影响。当我的两只旅行箱从安检柜通过后,警察示意我将箱子放到人工检查台上。经我精心打包过的箱子,已被打开,箱子里的物件被一一拿出,堆在检查台上,就象家中置于屠板上的年猪-开膛破肚、内脏掏尽!
警察拿走了我放在箱内的几瓶巴国产白酒。十几分钟后,警察告诉我,这几瓶酒属违禁品,不能带走。我赶忙把事先准备好的二千卢比塞给警察,心中暗喜着:幸亏自己头几天前受过中国高人点拨,离境时,如遇到麻烦,塞点小费就能解决。真是现学现用!
警察收下了我那点“小意思"后,用力地和我握了握了手,将一张印满虫飞蛇舞文字的单子放在检查台上,让我签字,然后,高兴地对我说:先生,你可以走了。祝你旅途愉快!我一边往箱子里装着东西,一边用期待的眼神望望警察。警察似懂非懂地朝我耸耸肩,忙他自己的去了。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友谊:那就是既不失朋友的面子,又能坚持工作的原则!只是替国内的朋友可惜了,你们只能在想象中去品尝巴国的杜康了!
3,神圣壮丽的昆仑山
通过离境检查后,我踏上了南航的航班。阿娜多姿的空姐的嫣嫣笑脸并未使我心津摇动,而当机仓内喇叭里传来“不怕千山万水,南航陪您回家过年”的话时,一向情感木讷的我,竟觉心胸起伏,感慨良多。有国有家成燕翼,没错的。
航班在蓝天上翱翔,在白云间穿行。昏昏欲睡间,忽听到通知说飞,机将用时约25分钟穿越昆仑山脉,我的睡意一下子被兴奋驱赶得无影无踪。放眼窗外,头顶是万顷蓝天,阳光明亮;身下是滚滚白云、层层叠叠。此景只应天上有,可我此时正置身于人间的仙境中。
慢慢地,身下的云层渐见稀薄,偶尔会漏出几个大云洞来。透过云洞,可见绵延无垠的昆仑山白皑皑的,与高低起伏的白云团子难分界线。好一个“横空出世,莽昆仑"!云中有山,山中有云,互为衬托、互为装扮。偶尔也见山顶黝黑的,则生得陡峭如刀切,山沟里白雪堆积。黑白分明间,我们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功、超然卓绝之作。
李白诗云:“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也许大多世人--特别是一些所谓的功成业就者,都会与大诗人一样“诗怀天下”,看着这美如仙境的昆仑,便会想起那位雍容华贵、受尽极宠的千古一妃来。然现实中,妃子毕竟只是帝王的尤物,与凡人离得太远,还不如想想唐玄奘为求真经,宏扬佛法,经“小头痛″(昆仑山)入天竺的伟大壮举。于是,便有一个白日梦想:此君若生于今日,印度是否会在此君感召下而加入“一带一路″这一伟大的世纪工程的行列?
4,踏入国门
糊思乱想中,飞机已徐徐降落,一大群浪迹天涯的游子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而我是绝对不会、也绝对不敢临空一声长呼“祖国啊,我亲爱的妈妈,您的儿子回来了!″的,因为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无法支撑起那一声长啸的万丈豪情。
就象在国内打工一样,我只会默默地走进朝思暮想的家门,在母亲暖烘烘的心窝里,伸开双腿,懒洋洋地睡个安稳觉;或在父亲滚烫的心头上,吸着烟屁股,静坐沉思;在爱砌成的厅堂里,呷着浓茶,看亲人们狂歌劲舞;或抓起闪疚铸就的话筒,高歌一曲《常回家看看》,而任由母亲的眼泪在我三伏九旱般干涸的心田里飘飘洒落……
一位身着制服的漂亮女孩问我的手提包里有没有违规违禁物品:如打火机、充电宝、液态物品等,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如算家珍的提问,她已拉开手提包的拉链开始例行检查了。她说我的包里装的东西又多又杂,我便补充说了一句:又不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姑娘望着我噗嗤笑了,露出两颗漂亮的小虎牙,两朵酒窝荡漾在她粉润的脸颊上。
如果老天让我向后倒退五十年,我可能真会有感而发地念上一句:
我愿遨游在你的秋波里,我愿醉倒在你的酒窝旁
可时光老人对我的心念之想啪地给了我一个巴掌,笑着说,看你再敢糊言乱语!
我摸着自己发热的脸颊说,我可不是糊言乱语,而是太高兴了。那是因为回家的感觉,真好!
其实我也知道,此地离家还十万八千里路呢,如果我付不起路资,讨饭回家也不是没可能的。可我固执地认为:回国了,就是回家了;回家了,就是太让人高兴了!
是的,回家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