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飞翔传

就在昨天晚上,洛哥突然宣布了他成功告白的消息。大家有些措手不及,可情绪很快便转入亢奋,每个人都开始欢呼,纷纷和洛哥握手拥抱表示祝贺。有的人似乎还不满意,竟然在楼道里放起了情歌,引来一波又一波观光客前来观赏。洛哥只好一遍一遍和他们解释说,自己只是和那个女孩试着“交往”,最终能不能成还说不定。不过显然,大家伙儿对这种看似理性的辩解没有丝毫兴趣。他们关注的是那个女生究竟是谁,竟夺走了寝室里成绩最好,实力超强的洛哥的心。

“我们是在自习室里认识的。”洛哥话音刚落,便引来一声嗟叹,“哦……学霸与学霸之间的爱情~”,众人纷纷鼓起掌来。洛哥无奈地摇头。很显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公布自己的恋情就是个错误,不过既然已经谈开,那便没有收住的意义,于是他索性把身子完全转过来。寝室里挤满了无所事事的听众。目光如探照灯般齐刷刷地投射在洛哥的身上。

“一开始我坐在她的后面,她的头发有时就会摊在我书上,而我又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于是后来我就改坐在她前面,这时才发现她其实正靠着椅背睡着觉。”

“然后你就趁人不备,偷偷把手伸过去…”一旁的黄耶鲁不怀好意地把话接下去,引得大家伙儿纷纷嗤笑,发出阵阵嘘声。洛哥也不生气,他踢了黄一脚,接着说道:

“我本来打算六点之前去食堂吃的,可没想到她一直到六点半都没醒,而教室里已经没人了,这时我才仔细看了看她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很可爱。我就等啊等啊,直到七点,食堂就要关门了,正当我考虑要不要叫醒她的时候,忽然她醒过来,和我的眼对视着……”

. . . . . .

夜深了,人们已经散去,寝室里除了华哥在游戏外其他人也都上了床。黄耶鲁扔然念念不忘开洛哥的玩笑,他一边讲解着情侣从交往到交欢之间的时间曲线规律,一边总结着各种约会技巧与注意事项。洛哥再无精力回应这些玩笑话,他的体力早就被那些疯狂追问喜糖的家伙榨得一干二净。这时,一个严肃的问题忽然从耶鲁的嘴里吐出,他说:

“现在好了,洛哥也追到女人了,那么咱寝室的人应该都已经告别单身了吧…嗯?对了,还有小六,小六!现在只剩你还…”

而此刻,我正把头埋在枕头下面,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心里面一直回荡着同一个词:“妈的!”。我很清楚那只是句玩笑话,只问题是一旦它裹住的是赤裸的现实,那么苦涩的味道迟早会弥漫开来,迟早得去面对。结果和洛哥一样,这一夜,我也没睡着。仿佛是月光穿透了钢筋混凝土和眼皮,我感觉自己总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睁开了眼倒是黑漆漆一片。

 

说到底,其实我并不大清楚成双成对与形单影只之间的区别,不过倒很乐意切身体会一番。类似的问题一定还有很多,不过这个较为特殊——仅靠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行不通的。前辈们一直在强调某种神秘的东西——感觉。耶鲁说感觉就像是根火柴,它要么怎么也点不着,要么“哗”地一下燃起熊熊火焰;有的人的火柴受过潮,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引燃它,另一些人,比如他,却是数十根火柴捆绑在一起的巨型火柴,有时光靠想象的光芒就能自燃。我想那么我肯定是属于第三类人:他们连自己到底有没有火柴都不知道,就更别提能否让它燃起。当我在自习室里闲着无聊发呆时,身后的情侣正在悄悄地调情;虽然他们尝试降低声贝,可一切努力都在甜言蜜语中化了泡影;我当然会原谅他们,甚至自己是否萌生了羡慕之感也不知其否。余下的时光,阳晖的余角里我趴在桌边盯着那孤单的影子,晃荡的窗帘,不知不觉中合上了眼。

 

“砰!”

忽然间周围一片寂静,空气也停滞了。我们相互看了看,又不约而同地朝舷窗外看去。地球在脚下安静地躺着,晃眼的车尾灯像绝了宇宙间来回穿梭的彗星羽毛,缺的不过是漆黑深邃的背景。远界尚存一丝光亮,不过正如少女刷红的脸会渐渐隐去一般,太阳正在背驰而行。借着最后一丝光芒,我看见了纷逝的人群与归巢的灰鹊,路灯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得起来工作。井井有条的生活多少显得有些落魄无聊。可没过多久,随着窗外的几声尖叫,我们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现在,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喂,我觉得……”

“天啊!今天怎么这么背!”她把脑袋搭在窗台上,手指紧紧握住护栏。“切,也就这么回事了,算了。”接着她又将目光转向了我。

“你觉得怎么了?”

“我觉得你今天有些奇怪。”虽说她本来就是个怪人,但今天却出奇的怪。不仅跟一位不怎么熟的男生谈论人生感悟,还莫名其妙地坐上了摩天轮。我实在揣测不出她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不过若是些出格的事她倒是随时都能做得出来。“难道你平时也这么不羁,随随便便拈了根草就能谈得来?”

“可惜了,这儿没酒。”她从包里掏出根烟,刚点开火机,大概是见我侧过头去,便“呵…”地笑了笑,把烟又塞回包里。“跟你说实话吧,我又把人给甩了。”

这不稀奇。这简直太正常了。作为我们学院大名鼎鼎的奇女子,传说和她交往过的男生加起来大概可以凑成一个班了,可尽管如此,前仆后继者还是络绎不绝。奇怪的是,就算是分手了,曾经的男友们似乎仍是喜欢和她聊天。于是有人曾打算就此事进行过一次别开生面的采访活动,结果几乎每个受访者都婉拒了这个采访,就连唯一接受了采访的校表演部副部长也在新任女友的监督下草草回答了2、3个问题就逃之夭夭,最后整个采访也就不了了之。女孩们暗地里议论说她是会使妖术的巫婆,男生则乐于跟那些被她甩的人进行各式各样的经验交流从而帮助自己成功晋级。总而言之,这位长相与学习都不算出众却极受欢迎的女生成了我们学院的知名人物。几乎每个人都认识她,而她也乐于和每个人相视而笑。

不过这天有些蹊跷,当我出去买莱阳梨时,她正一个人从街道里头走来。由于不是很熟,我只是对她笑了笑,她一点反应儿也没有,径直经过我的身旁。正当我内心准备生出被人忽视的不满时,她忽然转身叫了我的名。

“小奕!”

这是平时常在一起的哥们才会对我的称呼,她突然这么一叫,我实在有些不知所措。对了,她叫什么名字?什么霞……

“不记得我了?哈哈,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一班的林奕,没错吧?”我刚点头,她便从我手中袋子里取走了一个梨。“不介意吧?嗯,这个好吃…”

“你也出来买东西?”我随口问道,却不料她瞥向别处,似乎有些郁郁不乐。

“介意陪我散散步么?”她的这个请求实在出人意料,因为我们实在说不上彼此熟悉,最大的交集便是都选了体育挂科率最高的排球课。可要说道实质性的交流,还真没什么印象,倒是我经常看见她坐在学校小树林的石板凳上和不同的男生聊天。此时天色已晚,黄昏当头,我找不出拒绝的借口,便跟着她走下去。昏沉沉的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各样的声响,谈笑声,喧闹声,叫卖声,摩擦声,哭骂声,它们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始终跟在她身后,左拐右拐,就像个怕生的小弟弟躲在姐姐衣裙后一样拘束不安。不过这样的局面很快就被打破,叶的确很有聊天的功力,讨论的话题泛而精,丝毫没有一般女生总是傻呵呵地揪着某处笑点不停傻笑,她大方地谈着自己对社会的看法,对生活的感悟,对未来的遐想,短短半小时,我竟感到自己和她仿佛已是心照不宣的老友了。不过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们都没谈到关于爱情的话题,仿佛又堵墙刻意隔开了这片领域,使双方都看不见各自的领土。正是这时,好奇心开始冉冉升起。我们来到一片海域。

“做过摩天轮么?”她指着不远处的海滨公园上一个巨大的转盘。我摇摇头,她笑了,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能陪我坐坐么?”

虽然有些犹豫,我还是点了头。1893年,美国人乔治·法利士为芝加哥的博览会设计了世界上最早的摩天轮,目的不在于为情侣们提供浪漫的独处空间,而是要和巴黎在1889年博览会建造的埃菲尔铁塔一较高下。它重达2200吨,可乘坐2160人,高度相等于26层楼,在当时简直就是个庞然大物;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再没有人会在意摩天轮是否太高太大,相反,“肥猪赛大象”的竞争精神得到了无可比拟的彰显。2000年3月,著名的伦敦眼于泰晤士河畔开放,它高135米,共有32个乘坐舱,设有空调系统。每个乘坐舱可载客约16名,转动一圈需时30分钟,保证每一位游客都能尽情享览这座城市的风光。勤奋惯了的中国人游历过后,所想的并不是何时才能再来一次,而是该在哪座城市也弄个让自个儿人玩玩。结果短短十年里,多数城市都有了自己的摩天轮,而有的,比如说南昌,常州,更成就了自己的新地标。北京朝天伦坐厢最多可容下近四十人,每一个都配有电视与空调。坐厢从喧闹拥挤的城市中缓缓升起,俨然那个从海底两万里渐渐上浮的鹦鹉螺号;人们望着那熟悉而陌生的城市疯狂长大,宛若母亲看着营养不良的孩子正在将手中的肥肠肉卷塞入口中,既感慨孩子的成长,又担心它噎着。

不过我们所坐的摩天轮可远没那么奢华,相反地,作为置地产业的娱乐设施,它其实很难熬过下一轮的城市转型开发。不远处,浪潮正在缓缓升涨。我们各自要了一杯奶茶,鸟笼般的坐舱在某个时刻“砰”地动起来。我立刻感到脚和大地的脱离,接着是神奇的匀速上升。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和别人比赛爬烟囱的场景,尽管不算高,但坐上去依旧双股瑟瑟,只能在把视线抬至地平线以上的云间时才带来稍许的舒心愉悦。那时的我大概已在懵懂着爱的火焰,总不时渴盼着天使从天而降,带我逃离人间。如今早已黯淡,当名为“性”的怪物破壳而出,所有的画面都变得荒诞不羁。不经意间我瞥过她透着忧愁的脸庞和美妙的胸脯,一阵紧促立即从眼睛传递至双腿之间。我想起了耶鲁的话,是爱欲推动了文明。

之后我们没再说一句话,直到“砰”的一声传来。接着,她和我聊起了这位让她难忘的小舅罗飞翔。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称得上奇人,反正我觉得小舅罗飞翔肯定算是个奇人。他的奇在于他似乎从不在乎任何东西,包括女人。奇怪的是他很有女人缘,总是能揽住各式各样女孩的心。记得高中结束的那次暑假,我曾经去舅舅家玩。那时他已经失去了右眼,本来很痛心的事,可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当时他戴着一个海盗眼罩,头顶毡帽,双手叉腰,满脸络腮胡须,把我妈给吓了一跳。等我妈说他的时候,又像个犯了错的乖小孩一样一言不发。这哪里像是个做小舅的呀?后来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小舅一边炒菜,一边哼着崔健“不再掩饰”的小曲儿,还插空问我在高中玩得如何,有没有找男朋友之类的。你说怪不怪?别的亲戚见面要问成绩什么的,他倒好,问我有没有在谈恋爱,弄得我妈心里很不是滋味,饭刚吃完就要拉我回去,要不是表妹拦着就成了绝对的不欢而散。

不过在和表妹交流了一番后,我忽然对小舅这个人充满了兴趣。我之前就曾听说过关于小舅各种风流情种之类的事迹及称号,不过表妹告诉我,其实小舅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在背后议论他。他不像多数男人,事业有成了之后才本性毕露,沾花惹草,骗起人来没有原则;他从来都是那样子,虽然任性,但无比真诚。就算是公司里有再大的预算亏损,财政危机,但只要人家一个电话打来,他可以立即放弃所有手头上的工作。经理老吴了解他的能力,又是老朋友一场,所以大多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时下面员工不服气了,又没人愿意承担责任的时候,他只得装装样子,把他痛斥一顿。这时小舅就会低着头,两手插紧了贴在身后,就像刚才那样,好像真的知道错了一样;其实谁都清楚,小舅他不在乎。

小舅是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但是不似农村孩子那样或忸怩,或粗犷,或无知,或古板;他热情,温柔,喜欢给女孩子讲故事。他似乎有说不完的故事,没有人知道这些故事从何而来。他曾经说过个关于贪吃鬼王凯的故事,他的梦想是找到一个擅长烹饪的妻子,结果家里给他找了个做菜很难吃的媳妇,于是他便翻山越岭,一边逃避家人,一边追逐梦想。结果找来找去,会做菜女人都不愿意跟他过活,失望之余,他只得灰头土脸地跑回家,饥肠辘辘更不用提。结果妻子刚好在家里做完饭,菜端上来,他吃上第一口便赞不绝口,仿佛这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饭菜。他痛哭流泪,不仅为妻子高兴,更为自己梦想的实现而欣喜。这时妻子推了推他的肘,告诉他当年他所谓的难吃饭菜,其实根本没怎么变。女孩们都乐了,有人说,这世上哪有这么贤惠的妻子,愿意等这么荒唐的丈夫?有人说,女人的手可巧了,就算刚开始做饭难吃,可久而久之肯定会厨艺大涨,怎么可能还那么“笨”呢?还有人说,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学做菜,非要妻子伺候他呢?明摆着把女人当奴仆使唤嘛!大家伙儿叽喳个不停,他偷偷捂着嘴笑;等大家伙儿消停了,故事又开始了:这次是关于一个爱偷人梦的小偷,他会趁着人们熟睡的时候悄悄进入别人梦中,把他们弄迷糊了再将他们丢进麻袋提走,这样人们醒来的时候就会忘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梦。盗梦人观赏起人们的梦境,失望地发现那都是些惊悚的,情色的,疯狂的故事。他很困惑,难道现代人的内心世界就那么躁动不安?最后他潜入了一个小姑娘的梦中,看见一位温柔的母亲正坐在摇椅上抱着自己的孩子唱歌,四周恬静安详,云朵荡漾。他对这个梦感到困惑,犹豫着是否该夺走她的梦。他决定先跳出梦境调整一下心态,长长地吁着气,这时发现书桌上放着本日记本,他翻阅了一下,忽然一段话映入眼前,使他久久不能自已。小姑娘写道,自己的梦想是“成为一位好妈妈”,而刚才那位母亲正是她自己。盗梦人注视着这段话许久,又看了看小姑娘。第二天,小姑娘醒来时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日记里多了一句话:“你一定可以的。”故事讲完了,大家伙儿都不说话,这时他忽然笑起来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正如谁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故事一样。

到了上高中的时候,由于家人工作关系变化,家里搬到了城市。城里的孩子没有那么淳朴,他们会勾心斗角,也会相拥而泣;他们追逐流行,又排斥大众。不过小舅还是站稳了脚跟,不仅结识到诸多好伙伴,更结识了未来的妻子,也就是小舅妈。表妹说小舅曾不止一次地跟她提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故事。说来有趣,当时正值建国50周年庆典,城市里到处都在放烟炮;学校最高的建筑便是主教学楼,可由于没有教室钥匙,男生们只好去5楼的男厕所去看礼花,结果人满为患。小舅看到门口堵长龙的场景,不禁皱皱眉头。他四处看看,没发现有女生,竟大摇大摆进了女厕所。周围的男生都捂着嘴笑,过了不久,还真进来了一位女生。不用想,那正是小舅妈。她并没有尖叫,而是笑着拍了拍小舅的后背,说:“同学,能借个位置一起看么?”于是在一群男生的惊叹声中,他们观赏完了礼花表演。

之后的故事到略显无聊,无非就是俩人关系的深化,每天都在重复着相似的校园故事。大家伙儿总爱谈论别人的爱情,就仿佛那也是属于自己的一样。总之那是不值一提的时光,虽然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最为宝贵的日子。小舅偏偏满不在乎,他仍旧喜欢给小舅妈讲那些奇怪的故事,可也喜欢给其他女生讲;他喜欢小舅妈那双明媚的眼,可也喜欢女孩子们围在一圈期待中发出的闪光;渐渐地高中时光所剩无几,忽然有一天,他拉着小舅妈的手,不顾周围的欢呼,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他问道:

“你愿意等我么?”

“等什么?去哪里等?”

小舅长吁一口气。

“时间。”

旧的千年过去了,在这一千年里,人类文明发生了突飞猛进的进步。衣、食、住、行,几乎所有的都在革新。共和国的成立给人民带去了极大的希翼,商业再也不是多余的职业而成为炙手可热的金砖。出身似乎不再是无法克服的问题,吃肉早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网络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可它的第一次啼声就震撼了所有人。人们都抱着满满的希望来到大学,渴求在知识的熏陶下成长为一个既能赚钱,又能受人尊重的强者。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就连孔子老人家不也认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么?那么做个有追求的有钱人有什么不好?

而小舅选择了放弃。表妹说小舅并没有提起过自己到底是去了哪里,不过肯定是吃了不少苦,给人打工,当苦力,辗转反侧之后又回到了原点。当他在家中待业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那时候骑摩托车出行是种潮流,虽然城里明令禁止飙车,但还是无法阻止一群志同道合的家伙比试一番。小舅用打工挣来的钱买了辆当地的“电驴”。当然那时候,“电驴”更多地是在虚拟世界中飞驰,直到2006年9月28日,为了支持版权法,“电驴”的官方网站发布了一则消息,停止发布“电驴”各版本的客户端。它亲手结束了自己6年的生命。而在那一天,小舅的电驴有些不听话,只是小舅并没有太在意,在比赛之前又和朋友们讲了个关于“厕所”的故事。谁也没想到,几分钟后在一条修得很烂的公路上,“电驴”撞上了一辆卡车。身后的朋友永远地离开了,而他也丢了条腿。所有人都痛苦万分,但似乎都没有小舅难受:他坐在朋友的尸体旁一天一夜,一言不发。后来私下了结了这个案子,小舅家和卡车司机分别赔了5万元给朋友家亲属,只是人再也回不来了。就当大家以为小舅意志消沉需要时间抚慰之时,他突然站了起来。2天后,他重新在二手市场买了辆“火鸟”。火鸟的传说其实遍布全世界,亚述人称之为不死鸟,中国人称之为凤凰,俄罗斯人称之为火鸟,埃及人称之为太阳鸟,美洲人称之为叶儿,阿拉伯人称之为安卡,它们都能死而复生。最早提到不死鸟的人是公元前八世纪的希腊诗人、《神谱》的作者赫西奥德,最早详细描述不死鸟的人是希腊历史学家赫罗底特斯,他说它的羽毛一部分是金黄色的,一部分是鲜红色的,外形像一只巨鹰,而且还拥有美丽的歌喉。1910年6月25日在巴黎歌剧院首演的,斯特拉文斯基的芭蕾舞剧成名作正是基于火鸟传说所进行的创作。20世纪70年代,日本漫画奠基人手冢治虫在仔细研究了各国关于火鸟神话传说的基础上,加入自己对于人类发展史的思考以及对生命进化的感悟,创作出了漫画史上最经典的作品《火之鸟》。在其中的“未来篇”故事里,人类由于冷漠与相互猜疑而自取灭亡,除了喝下火鸟血的男主角,所有的生命都在核爆炸中灰飞烟灭。在永恒的孤独中,他用了30亿年的时间去观察,最终渐渐明白了生命的意义。在永恒的时间里,毁灭与重生必然交替进行;不必留恋也不必伤感,因为最终一切都会重来。而小舅真的重新再来了!当他推着“火鸟”回到家里时,年老的父亲望着不争气的儿子,除了叹气什么也做不了。半年后,小舅已能骑车上道了。每到阳光迷人的晴天,他便跟着别人去看飙车比赛。虽然有人嘲笑他是个跛腿,但由于他高超的讲故事天赋,大家伙儿也就常招呼他出来“观战”。“火鸟”晾在车棚修养了有差不多半年之后,小舅宣布复出!他的第一场成绩不俗,取得了中游的成绩,但显然他并不满意;又一个半年过去了,这时他已经稳居前五。

历史就是这么可爱,不论是世界的历史,还是个人的历史。当人们都在欢呼一战的结束是“战争的终结”时,谁也没有想到,二十多年之后,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正蓄势待发;当人们以为打碎了封建社会的囚笼,期待着迎接资本主义的自由曙光之时,却不想自己成了资本的奴仆,自由似乎不过一种幻象。孩童们总渴望长大,追求更多的权利与自由,可一旦成熟为人,就会不可避免地怀念起童年时光的美好。当站在人生的终点站回顾往昔,人们总会流露出遗憾与不舍,而此时,膝下的孩童们正好奇地望着他们,满脸的困惑。过去与未来就是这样交接于现在,现在,以及现在。小舅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现在,因为就在过去的那几分钟,明明一切都那么顺畅,过路的女孩们回头张望自己,露出仰慕的表情,对手被远远甩在身后,什么也不会发生。可还是发生了。小舅失去了那另一只腿。

接下来的一年里,小舅一直在休养。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家人从来没见过他哭泣的摸样,每次看望他还得听他讲故事。这段时间里,他不再讲童话,而以各类滑稽人物的趣闻为主。他喜欢看书,尤其是菲茨杰拉德的小说,那些醉生梦死下的内敛往往在某个无人的傍晚“碰”地敲击着小舅的内心。一天夜里,他拄着拐杖悄悄来到一处桥墩旁,望着无言的月,直到早上3点才回。6年后,当小舅妈不幸病逝后,他再一次来到这里,在明媚的月前,流下了成年后的第一滴眼泪。

后来,小舅妈顺利毕了业。她没有忘记自己当初与小舅的约定,不顾家人的反对找到小舅。他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小舅说那天雨过天晴,虹挂云彩,不过据舅老爷说,那天其实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生了孩子后,小舅一直在琢磨工作的事。凭着对摩托行业的了解,他经人推荐,进了家民营企业,也就是老吴的公司干活。他不喜欢公司里死气沉沉的氛围,于是常常在机修的间隙里和伙计们聊些故事。小舅不似那些老工人,喜欢讲些荤段子,他会讲很多淳朴的爱情故事,尽管有些人会摆摆手表示腻味,但他一笑而过,接着再来。由于源源不断的故事,他结识了不少好朋友,其中就包括后来的总经理老吴。借着经济振兴的东风,他将自己能说会道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工作越来越顺,一切似乎都在走向正轨。

 

此时,外面已经漆黑无比。下面的施工人员正在进行紧张操作,电火花的余焰不时在远处绽开。坐厢里透着说不出的寒冷。她给我看了今天刚刚甩了的那位男生照片。

“他人不错,心地善良,就是做事太犹豫,所以我就给了他一点儿小惩罚。”她笑着对我说道。

“你是说…你主动甩了他,不过因为他为做事犹豫不决?”我实在无法理解她轻描淡写的话,哪有分手这么干脆凌厉的女孩?更不可思议的是,还有那么多男生义无返顾地冲上前追她?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希望你搞清楚,我只是希望他能更快地成熟起来。男生的忸怩往往表明他对于这份情感的怀疑,并且他从来不主动和我分享自己的情感世界。我厌烦逃避隐瞒,既然这样,那就让我替他扔掉这个包袱吧~反正又不是我第一次这么做了。”在说这些话时,坐在我面前的仿佛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手,正在向一个菜鸟传授书本上学不来的经验。我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夜色渐深,冷冽的风听上去是那么的可怕,似乎任何一丝声响都在以生命作为赌注。我拿起袋子里的其中一个梨,忽然意识到如果没有遇到她,此刻自己差不多是在寝室里悠闲地玩游戏。

 “删掉,留下,删掉,删掉,删掉,留下……”她大概在翻阅手机相册,此时我忽然看见在前面的坐厢里,女孩已经躺在男生的胸口上。他们一动不动,远远看上去就像尊塑像。这时耳边“删”和“留”的声音忽然消失了,我看见她盯着一张图片发着愣。于是我伸长了脖子看过去。那是张帅气男孩的面孔。

 “这时我们第一次去约会后的纪念。每和一个男生约会,我都会将第一次约会的照片保存好。不过既然已经成了历史,那么就无所谓了。我不需要不理解我的人。”她摁下了“删除”键,然后伸起懒腰来。

“可为什么你仍旧对男生那么有信心?”我有些冒失地问道,“一般的女生失恋之后都得花上好几个礼拜才能恢复过来,为什么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难过?”

“就和我舅舅一样。”她说道,“他对女人从来都是信任的。欺骗别人感情谁都得不到好处,只有互相伤害。只有相互伤害。”

 

小舅妈被查出患了骨癌,小舅每天都像个边防战士一样守在床边。表妹让姥姥养着。夜里小舅妈一遍遍地呻吟,小舅低下了脑袋,谁也没斥责他,他有些不知所措。

小舅一直认为小舅妈的病情是自己耽搁掉的。小舅妈生病前一年,他们一家三口去了一趟秦皇岛。秦皇岛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公元前215年,秦始皇东巡“碣石”,刻《碣石门辞》,并派燕人卢生入海求仙,曾驻跸于此,因而得名秦皇岛。四年之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独立摇滚乐队“万能青年旅店”用一首“秦皇岛”表达了年青人“什么也看不清,仍要默默追逐”的勇气。当时他们住在黄金海岸旁的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里,渤海湾就在眼前。小舅带着家人沿着海岸与公路疯狂地散步,柔软的沙砾仿佛不经意间在给脚掌做天然按摩。他们走走停停,享受着各式各样的沙浴和空气浴,还有当地独特的滑沙运动;从早到晚,他们不仅见识了各类候鸟,伴着海浪飘荡的海带,还有沙砾间拼命躲避游人踩踏的石蟹与蜥蜴。七年之后的同一个地方,谁也无法阻止那些前来避暑的游客了,他们不仅留下了无数相似的照片,还留下了无数凌乱的脚印与垃圾。在累得半死回到旅馆之后,他们让女儿留在客厅里看电视;接着洗完澡,刚把卧室的门反锁,俩人便热切地做起爱来。完事之后,小舅妈和小舅躺在竹编的凉席上望着天花板,互相问着对方奇怪的问题。小舅妈问小舅,没有爱欲的人究竟怎样生活,如何定义一个人正常,宇宙的母亲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小舅则问小舅妈,购买盗版究竟算不算得上犯罪,战争到底是目的还是手段,人究竟畏惧孤独还是无聊。最后俩人都累了,纷纷把手搭在对方胸口。短暂的沉默之后,小舅开始讲起故事来。他继续讲着童话故事。他说曾经有个立志穿越世界,翻山越岭的旅人,在吃完所有粮食,即将倒在风雪之中时,忽然发现了一个旅馆。他拼尽全部力量,终于在被冻死之前活了下来。旅馆主人愿意给他提供粮食,但条件是必须在此工作一年。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飞雪,他无奈地答应了。这一年里,他时常望着远方发呆,似乎要借此来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的志向。可糟糕的环境使他总是忧心忡忡,他开始犹豫自己是否还要继续。结果一年之后,当他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时,刚迈出的第一步便感到心底一沉:他明白了,自己再也离开不了这儿了。一年之后,小舅对当时自己选择讲这个故事后悔不已,因为这简直是将小舅妈比作那个束缚小舅的旅店老板。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说的确如此,可那时的小舅却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故事会在不经意间给应验。也许无论小舅妈有没有出现,他其实也早就走得远远地的了,身后留下一条模糊不清的足迹,直到小舅妈不在了才逐渐显现出来。

十分钟后,他俩纷纷睡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还在黑暗中哆嗦。表妹很害怕,她使劲地敲着门,喊妈妈爸爸,但一点用也没有。末了,在海绵宝宝的陪伴下,她度过了自己单独睡觉的第一个夜晚。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第二天的早晨,当她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睡在小舅妈的怀里了。

一个月的旅行说结就结,倒数第三天的早晨,小舅妈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不适,但她并没有说。回去之后才发现是晚期。医生反复看着片子摇头,仿佛他每摇一次头,小舅的心就要“咣当”一下。这时小舅拼命地想用讲故事的方法来帮助妻子恢复一些对生活的乐趣与信心,可他发现自己什么故事也说不出来了。他拍着自己的脑袋,以为那是台信号接收不良的电视机,拍拍就能管事。可没用,他盯着吊瓶里的液体一点点流逝,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妻子剩下的时间可能也在消弭。他什么法子也没有。他只有借酒消愁。

就小舅妈去世的那一年,2007年,也是泡沫涌起的一年。这一年,嫦娥升上了天;中国的股市正在疯狂地朝岸上爬去;忽然遥远的对岸传来不安的次债危机浪花声;虚荣心和温室效应不断张紧着人们的心。谁会在乎一个半夜里躲在排挡里喝着闷酒的家伙?他抓住开瓶器,想一次成功。结果是一次,又一次……他怒了,索性把眼对准的瓶塞看清,仿佛这样一定可以成功。“噗!”,瓶塞像导弹一样升上天空,而他重重地落在地面上,泡沫撒得一地。

小舅妈去世之后,大家纷纷揣测小舅是否会从此一蹶不振,特别是在他还丢了右眼,欠了几万元的医药费之后。可是没有,小舅就是这样的人,那次我和妈妈去看望他,他还给我讲了个故事,虽然现在早已不记得,但可以肯定的是:小舅精神不错,一只眼反倒增加了他的魅力。他说终于可以用左眼和人打招呼,以前想单独闭还闭不上,逗得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一年之后,小舅重新恢复日常工作,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系列浮出水面的风流故事。这时我上了高中,住在学校里,也就没再见到过小舅;直到那年暑假,他还用左眼和我打招呼。

 

此时大概已经过去了有2个多小时,海边的风沿着舷窗的缝钻进厢内,我们都有些吃不消。这时,她忽然问了我一句:

“你交没交过女朋友?”

“没,没有。”我摇摇头,脑海中倒浮现出下午自习室里坐在后排读书的一个红衣女孩形象。我曾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接近过她,发现她手里拿着本《挪威的森林》。后来她抬头看了前方,我连忙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那有没有暗恋的对象?”

“有吧…有的。不过是高中…”

“呦~我才不信在大学你没见到过怦然心动的女生….喂,对了,该有什么生理反应吧?”

“啊?”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告诉你,这都是正常的。没有才不正常呢!”她忽然站起身,小小的坐厢立刻晃动不安起来。于是她又坐下,做了个手势。我明白了,她要我过去和她做一起。

“别搞错了哦!小伙子,哈哈,我可是老手了,才不会那么轻易喜欢上别人的。放心过来坐吧,一个人呆在那儿不觉得冷才怪!”

和女生坐在一起倒是感觉不错。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前方,一不留神又见着了前面的那对情侣。说实话,我有些累了。忽然她把手搭在我肩上。

“没歪念头吧?”她满脸的坏笑,“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维持过一次长期稳定的爱情么?”

“我怎么知道?”

“其实,你们男生都知道。”她终于还是把烟抽了出来,昏暗的火红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告诉你,我有个学姐,她们班共25位女生,每个人都谈过恋爱,可坚持到大四毕业的不过区区一对。我只不过将她们的历程再来一遍。最后我明白了,这里面其实并没什么。大家都是正常人,只是在恋爱的时候,我们都有些不正常……这是我小舅跟我说的。”

 

传闻是真的。后来妈妈要拉着表妹和我出去玩,我不太情愿,就要求留下来,于是妈妈带着表妹玩去了。小舅这时悄悄把海盗眼罩又戴上了,从卧室里突然出来,把我又给吓了一跳。

“讨厌,别吓人啊!”我假装伸腿踢了小舅一脚,忽然意识到他可能没什么感觉,一种愧疚感顿时生出。天啊,双腿都有残疾,还丢了只眼睛,最重要的是,小舅妈也没了。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大概是见我没说话,小舅伸手拍了拍我的肩。他笑着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要!”我故意摆出副姿态,“都多大了,我才不听童话故事。”

“怎么,担心你小舅讲的故事无聊?哈哈,不用担心,绝对得引人入胜。”他左眼又眨了眨,一下就把我给逗乐了。“好,既然不听童话,就讲个现实里的故事。先问个问题,你看过那些有性描写的小说或电影吧?”

他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生猛,我的脸唰地就红了。我轻轻地点了下头,“《挪威的森林》,那种算么?”

“哈哈,年轻人果然都喜欢春上的书,这很正常。说实话,我也喜欢看,年青人嘛,哪有看书不看性的?生活,总得明白一些东西,接触就是另一回事了…先不谈这个,我还是接着说故事吧,哈哈!”

我和小舅分坐沙发的两头。他提了提领结,像每个领导人发言之前一样把脸严肃了一番,然后开始说起:

“这个故事的男主角跟我一样,也是个没了老婆的倒霉人。不过他身体倒是硬朗,工作稳定,并且孩子在远方读书,称之一身‘轻松’并不为过,对吧?不过,久而久之,他就发现问题了,这样的生活就像是水车上的水斗,虽然每天都在汲水,却在不断让水淹没自己的过程中渐渐失了活着的意义。他每天都在重复着类似的生活,周末和周一事实上并无实质区别。

结果某天,单位来了位年轻的女员工。她的长相事实上并不怎么出众,但在男人和老姑娘扎堆的工厂里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人们不时会和她套套近乎,他当然也不自觉地会不时看上她几眼,可毕竟人家从来没正眼看过自己。于是工作之余,搞清楚那位女员工的身份倒成了件有趣的事。凭着多年的工作经验,他终于搞到了那位年轻女孩的资料:本科毕业,实习生,本地人,打算积累几年经验再做进一步发展,最重要的是,没有男朋友。

你可能认为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是在如今的社会里,就是有这么多的癞蛤蟆,他们昂着脑袋四肢紧张。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梦想,他们要追逐的梦想。回到我们的男主角,他在家里自习打量了番自己的特长,发现几乎没有可能。不过这又是个不相信宿命的男人,正是这种信念才帮助他追到了自己曾经的妻子。他决定找自己的朋友帮忙,那个朋友正是厂里的车间主任。

 ‘开玩笑吧?’主任摇摇头,‘别忘了你少岁了,都可以做人家爸爸了,还想着歪点子。我说你啊…’主任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算了,帮你忙没事,不过能不能成看你自己了啊!’主任一边苦笑一边摇头,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朋友,倒像是个死缠烂打的穷要饭的”

“一周后,他成了女孩的直属师傅。他对自己这个徒弟的爱惜程度不得不叫别人生疑,几乎什么活都手把手教她。重要女孩自己也察觉出了异样,她问起师傅来:

‘这个为什么不让我做?其实我可以的...’

‘没必要,这里学不到什么。’

‘师傅,我感觉你有些太照顾我了。’

‘怎么,这么做不高兴?’他有些不乐意了。‘这样你可以好好休息呀!女孩子还是好好养着好…’

大概是对这个‘养’字很敏感,女孩连忙挥挥手。‘不会,不会…’她拿起抹布要去擦拭机床,结果发现自己的腰正被人紧紧抱着。

‘茜,我喜欢你。’他知道这时其他人要么洗澡去,要么回家去,这个机房里只有他们俩人,‘这话听着可能荒唐,我已经近40岁了,却爱上了个刚20出头的女人。但我相信这是真的!每天下班回家,脑袋里全是你的形象,就连睡梦都消散不去的情感,除了爱,还能是什么?你说对吗?’

此时,女孩并没有慌乱。她知道自己是很难从一个受了情欲驱使的男人身体下挣脱出来的。她把师傅的手轻轻捧起,放在自己的脸上,低声说道:‘陈师傅,难道对你的女儿,你也能毫无顾虑地下手么?’

他顿时愣住了。

‘我对您的遭遇自然感到同情,可您考虑过你所谓爱的人——她的感受么?如果您真得爱她,难道会弃她的未来于不顾,而独独在乎自己身体的满足么?’

‘我觉得您的确缺少爱,但我只能提供给你身体上的满足,而心灵上的,人格上的那份尊严,您难道就这样白白给放弃了么?’

他的手一下软下去,如同一根绷得紧紧的缰绳突然没了外力。女孩将他的手轻轻放下,好好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她深深地向师傅鞠了一躬,向他表示祝福。接着,她离开了。他则一动不动了许久,直到车间主任检查各机床卫生状况,远远地看见一尊雕像。

第二天,女孩就投上了辞职信,并要求将实习金全部交由他来保管。在信中她说:‘自己已经得到最好的培训,这些就够了。’”

“他呢?那个男的?”故事戛然而止,我很是好奇,做了这种事的男人会怎样面对未来的生活。

“其实我也不知道。”小舅坏坏地笑道,“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需要一个封闭的句号,没有结尾也是一种结尾方式。”

“嗤…狡辩!”我故意把头扭过一边。“根本就不真实嘛!哪有这样的人?都那么大了还喜欢上人家小姑娘,就不担心出了事儿怎么跟家人亲属交代吗?……”

“真不真实咱暂且不提…那你觉得我讲这个故事,目的何在呢?”

“目的?”我歪着头想了想,“不知道,难道还有什么深意?”

“你再想想,再想想啊…”这时,妈妈领着表妹回来了。小舅笑着去倒茶水,我坐在沙发发着呆。直到要回家了,小舅也没再提这个故事。

“到底要讲什么呢?”路上,妈妈和我讲起了小舅最近的一些风流故事,虽然她强调自己也是半信半疑,不过看样子她是信的。那样子就像是读晚报的都市情感专栏一样认真,她在末尾总会加上一句“不像话”的总结。忽然间,我明白了过来。

 

“你说你明白了。我怎么听得一头雾水?你是说,你小舅讲得故事,其实就是如假包换的他自己么?”我说道。

“我觉得不完全是;我认为那指代的反倒是如今大多数的年轻人——生活重复单调,很强的现代社会道德意识,不可遏制的对性的好奇与追求,并且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在寂寞孤独和真心去爱的哪一边。”

“也就是说,你认为我们其实只是在害怕寂寞的基础上乐此不疲地寻找伴侣?难道你认为那些始终保持着稳定恋爱关系情侣的幸福也是虚假的?”

“我可没这么说哦,小奕!”她轻拍了下我的肩,“不过就我这些年的恋爱经验来说,大抵是这样的。他们总在疑惑对方究竟是自己真正的人生伴侣,还是说仅仅一个玩伴,而事实上这些并不是关键;我们总在期望对方变得越来越符合自己未来理想伴侣的形象,可问题是有多少人在塑造伴侣的同时,又认真考虑过对方的真实感受?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东西在作祟,可那究竟是什么呢?对此我十分好奇。”

“是吗?”我一言不发。突然“砰”地一声,熟悉的向心力又开始起作用了。窗外传来一阵欢呼声,我朝下望去,红蓝色警灯交辉刺眼,那附近黑压压的似乎是围观的人群和准备已久的记者。世界并没有因此而发生多少变化,但显然有人因这次经历而发生改变。十几分钟,也就是坐上摩天轮大约三个多小时后,我们从坐厢里跳了出来,保安和警察将人群隔开条道。刚踩上地面,我忽然看见了前坐厢里紧紧搂在一起的情侣,男生正小声说着些什么。突然间女生勃然大怒,扇了他一掌。“为什么?”她大声叫道,然后飞奔而去。男孩愣了会儿,但会快就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接着,记者们眼看着长枪短炮地朝涌来,不经意间,一位年轻漂亮女记者已把话筒伸到了我面前。我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身旁似乎少了个人。这时女记者已经开始问了我第一个问题,我一边敷衍一边踮起脚来张望出口,可那儿人影彷徨什么也看不清。我叹了口气,十分抱歉地请求女记者把问题再说一遍。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差不多十点,我有意选择了一条绿荫环绕灯光较少的小路步行。朦胧的灯光中,我看见不少女孩正挽着男孩的手有说有笑,孤身一人的似乎只有我一人。回到寝室后,我迫不及待地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和洛哥分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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