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饭过后，方宜晴破天荒地约许茹去后山走走。两个人来到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方宜晴单刀直入地问许茹：“你到底喜欢曾祥宇还是李虎臣？”

许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慌乱之间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方宜晴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很喜欢曾祥宇，但是我知道他喜欢你。”说到这里，方宜晴不由得有些哽咽。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直白地承认她喜欢的人喜欢别人，让她心里充满了无奈和不甘。

她停了一下，看了看没有作声的许茹，接着说道：“如果你真的不再喜欢祥子，就明确告诉我，因为我想和他在一起。”

许茹没想到方宜晴竟然这么直接，她想了想，说：“就算我不喜欢他了，你确定他就能和你在一起吗？”

方宜晴说：“说实话我不确定。”她叹了口气，又说：“我承认你比我优秀，祥子也是真心喜欢你。但是如果你不喜欢他了，能不能让他早点死了这条心。不管他喜不喜欢我，只要你不跟他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机会。也许很渺茫，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

方宜晴这些话把许茹本来就不平静的内心更加搅成了一团乱麻，她折了一根树枝，蹲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划着，过了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我就是很气愤他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一点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我劝过他，高老师也劝过他，他还是一意孤行。”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对他挺失望的。”

方宜晴说道：“祥子卖苹果这事我也知道，可是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许茹道：“我们现在才是高中，就算两情相悦又能怎么样呢？毕业之后大家各奔前程，有多少人能真正结成正果？还不如现在大家都收敛心神，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等双方都考上好的大学，以后有了相匹配的事业基础，那时候感情才能落到实处，两个人才有可能永远在一起，不是吗？”

“现在他一心就想挣钱，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到心里？有没有把我们的前途放到心里？如果他高考考不好，我们还有可能走到一起吗？”

方宜晴听了许茹的话，呆了半晌，才幽幽地说到：“我从来没有考虑地这么长远过，我只知道现在我喜欢他，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做什么事我都觉得快活。上次他为我剥了一个萝卜，因为是他剥的，我吃起来就分外香甜。虽然我撑得要命，但我还是坚持着把那个萝卜吃完了，后面连续几天晚上我都兴奋地睡不着觉。”

她望着天上渐渐出现的星星，仿佛还在回味那只萝卜的味道。过了一会，她说：“至于将来，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就算现在好好学习，也不能保证以后就一定可以在一起啊。未来的不确定性实在太大了，还不如抓住现在，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刻时光，多享受一秒就多一秒的快乐，不好吗？”

她叹了口气，又说：“他平时对我总是客客气气的，我知道那都是为了沈立昕。其实他的心里只有你，连一点点的位置都不给我留。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可以每天和他坐在一起说话聊天，讨论问题。就算只是静坐着不说话，我也知道他的心里一直在想着你的。”

“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你竟然只是因为他不听你的话，浪费了一点点的学习时间，就和他生分了，我觉得你真的好傻！你到底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远大的前途？”

方宜晴这番话说得许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一样。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她的想法和做法都是正确的，现在这个阶段只有高考最重要，其它一切事情都要为此让路，包括感情。因此她虽然很早就对曾祥宇有好感，也经常出言试探他，为了不影响学习，她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小心地不泄漏一丝痕迹，生怕被曾祥宇抓住之后穷追不放，那样很可能会搞得她心慌意乱，不能专心学习。

方宜晴又说：“我小学和中学的时候都有过喜欢的男孩子。小学的时候只是觉得大家在一起很好玩很开心。中学的时候那种感觉朦朦胧胧，只要能见到那个男孩子我就觉得欢喜，见不到他心里就空落落地难受。到了高中，自从见到祥子之后，我就觉得他是我们班里，不，是我们学校最好的男孩子，那么聪明，阳光，开朗，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我跌在里面就出不来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平复激动的情绪，又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因此不管在哪个年龄阶段，如果有机会，就要尽情地去体会和享受那种感觉，否则一旦那个阶段过去，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看着沉思中的许茹，又接着说道：“如果能够现在和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把我的爱情尽情地释放出来，我宁可考不上大学，再补习一年甚至两年我都愿意。如果非要等到上了大学再谈恋爱，那时候我们要面对那么多世俗的事情，需要考虑的方面也更多，爱情还会像现在这样纯粹吗？”

最后她又补充道：“再说，我真不觉得谈恋爱和学习一定是互斥的，只有那些没出息的人，才会用恋爱影响学习来当做自己学习不好的借口。真正大气的人，根本不会因为感情耽误学习，只要能善加利用，感情对学习的促进绝对比干扰大。我觉得你和祥子都是这样的人。”

许茹被这番话结结实实地震撼了，现在的方宜晴和平时的方宜晴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平时的方宜晴沉静如水，而现在的方宜晴则热情似火，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印象交叠地落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身上，让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

她回味着方宜晴话里的每一个字，再回忆起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虽然自己身边向来不乏追求者，但她好像从来都不为所动，一心一意为了实现心中的大学梦而努力。她的爸爸妈妈和所有的亲戚也都教导她要好好学习，心无杂念，等考上大学之后，想干什么都可以。回顾从前，似乎没有什么人或事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记忆，仿佛她高中以前的生活是一片空白。

只有曾祥宇，在她平静的心湖中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了阵阵爱的涟漪。她只觉得和曾祥宇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满足，可她却时时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不让它太过泛滥。上次一起去偷萝卜，还有一起逛县城，是她少有的大脑服从内心、感情战胜理智的时刻。那两次在她回到家之前，她都愉快地哼起了小调，这在她来说实在是不常见的事情。

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让别人尤其是曾祥宇知道。也许她一直在惧怕，担心一旦放纵自己的感情，内心的火山会砰然爆发，一切之前的努力都会被淹没而变得不可收拾。

今天方宜晴的话，像一根火柴一样，将她内心压抑了很久的火山点燃。她突然发现，她原来是那么地喜欢曾祥宇，那么强烈的想和他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现在仔细想想，她这几天之所以不理曾祥宇，那么生他的气，真是因为曾祥宇宁可赚钱而不顾前途吗？似乎更让她在意的，是他没有听她的话而让她感到非常失落吧。

想到这里，许茹的心境开朗了许多，脸上又重新变得神采飞扬。她对方宜晴说道：“宜晴，今天能听你对我说这番话，我非常感谢你。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最应该珍惜的。”

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在对待有些事情的观点上，我们俩还是有区别的。我对感情的追求并不只限于眼前暂时的欢愉，我更加在意感情长远的发展。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大气，我自知没有那么强的控制力可以让学习不受到感情的影响。我喜欢祥子，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是在现在这个阶段，我宁可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时间少一些，先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因为考大学对于我们，尤其是对于祥子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

“等到我们考上了理想的大学，那时候我们的选择要比现在多得多，这种选择不单是在感情上，也包括以后的事业和生活。那时候我们可以更好的在一起，而且真的是可以一辈子不分开。相比于现在暂时的感情宣泄，我更加在意以后的长相厮守。”

“不过你的话给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提醒，就是我要好好珍惜我们现在的这段感情。前几天是我想岔了，我根本没搞明白到底什么才是我最需要看重的。祥子不是一个不靠谱的人，他去卖苹果我相信不是一时脑子发热，更不是见钱眼开，他一定有他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在这个时候，我不应该因为他没有听我的话而一味地反对和指责他，甚至还拿换座位来伤害他，是我错了。我今天回去就把座位换回来，还要向他道歉。不是因为赌气伤害了他，而是因为我没有给他足够的信任和支持，我辜负了他对我的期望。”

方宜晴呆呆地听着，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苦笑道：“本来是想让你放手给我机会的，没想到反而让你和他走得更近了，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她侧头把头发甩到脑后，看着许茹说道：“可我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怎么办呢？”

许茹也笑了，说道：“你还可以继续争取啊，大家公平竞争呗！”

方宜晴打了许茹一下，嗔道：“这样子能叫公平竞争吗？你也好意思说。”

许茹两手一摊，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呢？”

方宜晴歪着头想了一会，笑着说：“世事我必抗争，成败无须在我。我尽力争取，即使到最后也没有结果，至少我不后悔。一切随缘吧。”

许茹也不禁佩服方宜晴的潇洒和放得开，她又笑着问：“那你觉得沈立昕怎么样，他有希望吗？”

方宜晴摇头道：“不可能的。他这个人嘴上咋咋呼呼，其实心里根本没把感情当回事，就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他也不是坏人，只能说还没长大，是个大孩子。”

许茹又问：“那李虎臣呢？”

方宜晴笑着反问：“你觉得李虎臣怎么样？他各方面条件都不比祥子差啊，你和他从小就认识，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许茹不假思索地说：“他就是个浪子，没有祥子身上那种沉稳，踏实，可靠的气质，和他在一起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方宜晴赞同地点点头，说：“和我的感觉一样。”又说：“人和人之间真的要讲缘分。像慧文，就特别喜欢李虎臣，迷得跟什么似的，反而对祥子不那么感冒。”

许茹说：“说得也是。”

突然方宜晴盯着许茹前面的那块地，叫到：“你还不承认，你看你在地上写的什么？”许茹低头一看，原来刚才在她们谈话的时候，她不断地拿树枝在地上写着“宇”字，虽然前面写的都被后面的划乱了，但是最上面的一个“宇”字还是清晰可辨，她羞得站起来，伸脚就要把地上的字痕抹去。

方宜晴一把拉住她，说道：“就这么放着不是挺好的吗，反正别人又不知道是谁写的。”接着又调皮地眨眨眼：“只要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对吗？”

许茹也释然地笑了，说：“好吧，那就让他留在这里吧！”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不知道是在拍身上的土，还是想把那个“宇”深深地拍进心里去。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向山下的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