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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01:07,这是我第一次在机场过夜。这里的人并不比我想象中少,很多人在入夜之时就从行囊中拿出枕头、毯子,在机场大厅寻找到合适的角落,席地而睡,如此轻车熟路,都是有备而来,而我连一件多余的外套都没有……
在机场的各个楼层之间来来回回踱步三个小时之后,我坐在楼梯上拿出记事本记录这个百无聊赖的夜晚。
岁和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写纸质的日记。她一边说一边在我的身旁坐下。
突然坐在我身旁的陌生女子,我无从推测她的年纪。
她的脸上有长时间暴晒的痕迹,皮肤黝黑,她穿着宽大的亚麻上衣,露出锁骨,锁骨上有明显的肤色差。她的皮肤看起来有三十五岁,但是她的眼睛却干净透亮得仿佛十七八岁的少女。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默默合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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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冒犯到你,只是我确实觉得惊奇,在我认识的朋友当中,已经没有人再写纸质的日记。她看着我声音温柔地说。
我喜欢用这样的方式记录。当然我知道如今网络发达,有很多平台和软件完全可以用来记录生活和日常,甚至不局限于文字这一种形式。但是我一直觉得那些媒介不够有安全感,总觉得它们会突然之间就消失,所有的记录很可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她没再说话,但是我已经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对我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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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我问她,你从哪里来?你的皮肤被晒伤,为什么不做防晒,现在的你看起来比你的实际年龄要大得多。
她说,我刚从原始森林中出来。
她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看向别处,但是并没有聚焦在某一事物上,深长悠远。
但我皮肤的晒伤与这无关,是我长时间在阳光下活动所导致,我喜欢阳光,并不愿意刻意回避它。她说。
她说,我今年不过25岁,但是很多朋友都说我看起来像三十五岁。
我以前在网络上写小说,都是一些关于年少男女恋爱的故事,从十八岁开始,大学期间写了很多作品,受到不少人的追捧,毕业之后,我决定续做这件事情,不去外头工作,一直在房间里写小说,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难,我有许多许多的灵感,通常写完一个故事立马可以写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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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年末的时候,突然出现了新冠,对于我的职业来说,新冠的出现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是我住在武汉。
在我写完2020年的第一本书之后,我再也写不出任何东西,不愿意再花时间去杜撰与年少情爱相关的故事,我觉得这具有一定的标志性,或许意味着我的心性要发生变化。
之后那一整年,我无所事事,所幸之前依靠写小说换取的钱财足够我生活很长时间。每天花时间最多的事情是阅读,我读了很多书,各种类型的小说、散文、诗歌以及哲学书籍。到了晚上几乎都在喝酒,那一年我的酒量突飞猛进。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不在任何网络平台发布信息,对于读者来说,我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数月之后,开始陆续有人揣测我隐匿的原因,他们推测我已经感染疫病,甚至有人说我已经离世。我旁观他们的一切猜测,不作任何辩解。于是我将当下的自己与曾经写许多爱情故事的自己分隔开来,寻找新的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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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天,在朋友的介绍下,我在云南西北边的一个峡谷中生活了一年。这一年里大部分时间在进行户外活动,常常爬到高高的山上去,总能看见许多从未见过的植物和昆虫,我用手机给它们拍照,打印出来的照片放在一个木盒子里。
后来我在峡谷中的小镇上认识了一个摄影师,就在半个月前,我与他一起去了海拔二千五百米处的原始森林,在森林中待到第四天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得了癌症,命不久矣。但是能够在原始森林中死去,是他已故妻子生前最向往的事。
他说,他从年少时就与他的妻子互生爱慕,但是一直到接近中年才修成正果,可是他的妻子在他们的新婚之夜选择了自杀,穿着婚纱死在院子里,时隔多年,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原因。直到他被确诊为癌症,他都一直在为这件事情感到困惑,一直在缅怀着他的妻子。最终他选择真正站在妻子的角度上做一件事——在原始森林中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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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如何劝阻他,但是我觉得他不应该就这样在森林中死去,他与他的妻子,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说,你的妻子未必希望你来做这件事,她在你们的新婚之夜选择结束生命,但你却在同一时间期待你们的美好未来,你们各自追寻的生命的意义并不相同。这世界上有些人就是为死而生的。
之后的几天,我们在森林中拍到很多新奇的生物,对之前的话题避而不谈。我们在吃光所带的食物之后,离开了森林,重新回到小镇上,吃新鲜的食物,喝冰镇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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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生命中第一次在机场度过的夜晚,是坐在楼梯上,听一个比我年长的陌生女子讲述这个故事,但我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有所怀疑。
天亮之后,我们各自去往不同的值机柜台办理值机手续。
在离别时,她说,其实最终让那个摄影师改变主意的主要原因并不是我所说的话,而是他本就对这件事有所犹豫,这确实也不是他所找寻的人生意义,在我进行劝阻之后,他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问她,那你追寻的人生意义是什么呢?岁和。
我找寻的人生意义没有尽头,或许一直在找寻这件事本身也可以成为我生命的意义,又或者,我希望能再遇见一个写纸质日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