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长江上水雾弥漫。正遇月光倾泻而下,于是雾珠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置身江中,看这本无形状的月光借雾珠之身化为实体,是水光是月光已分辨不清,江涛涌荡,舟中人只能对这奇景徒生羡叹。恰好舟中人热爱世界,喜欢四处去看看,也曾读书万卷,对艺术和美有着极高的素养。作为高材生他当然读过春江花月夜,这天正是八月十六,中秋节刚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正是月色极美时候,想必岸边也有荻花瑟瑟、蒹葭苍苍。除了时节为秋,江花月夜一应俱全。更难得又恰逢了这月染白雾之景,因缘际会,也是他得天独厚。他当时欣喜万分,也许是想到了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个亘古谜题,也许是心内兴奋欲与人分享。总之,三百多年前的长江上,北固山边,他被这天地之美震撼,并且感到孤独。没有人能与他分享此刻心情、也没有人能和他畅谈天地古今。但是有一个地方,可以算是文人们的精神寄托之处,寺庙。那时僧人也是流行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博学多才加上特殊的身份,文人名士皆好与他们交往。他想到了北固山上的金山寺。夜月寻僧,正可畅谈。于是他乘兴移舟上岸。月色如雪,树影斑驳可爱,寺内静无一声,而僧人们生活规律,早已睡下了。他突然改变了心意。不想找高僧聊天了,也许觉得这份美和孤独只属于自己的,无法分享。也许只是不想吵醒入睡的高僧。反正在那个月色如雪的夜晚,金山寺内,他停顿片刻,嘴角像个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他叫仆从穿上戏服,在大殿点燃灯火,敲响锣鼓,唱起韩世忠长江大战金兵的戏。宝宝心里躁,但是宝宝忽然不想说,宝宝得让你们和我一起躁。他就是当时年轻的公子哥张岱。
时间在倒推一千两百年,也是一个月夜,只不过下了大雪。不知何因,王徽之半夜醒来,看着月色和雪色相映也是一样的受到震撼并且感到孤独。自己喝了一壶酒,仍未尽兴。也许也是想要和人分享吧,他想到了老友戴安道。当即乘舟前去,用尽了这个夜晚才到他家。他停下看看了,没有敲门。想必给他划船的仆人此刻心里是崩溃的,因为主人命他马上再划回去。
这件事被收录在世说新语里的士诞篇,也就是怪诞的行为。但是我不觉得怪诞。中国人被人情事故、礼仪规范束缚地太久了,不经意间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牢笼。曾经忘记了为自己追求人性的自由,可以不必伪装,可以率性的生活,可以不必出仕做官,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以想象到在回舟的路上,王徽之是笑的,心里是满足的。正如张岱在离开金山寺后也一定是笑的一样。希望有一天这样的事不会再被当作无礼或是怪诞。
虽然作为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没有成就丰功伟业,也没有高超的成就,但我相信他的人生是喜悦的,真实的。
正如恶作剧的张岱,在中国历史的黑夜里,他的恶作剧如同点亮了一盏灯,微笑着告诉你要去率性的活着。
毕竟活出自己才是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