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拨了二叔电话。

“叔”我说，“于梦瑶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跟她一起打的车，到校门口我就没进去。”二叔道，“商大这件事不一般，摄魂铃只是震慑尸变的行尸、僵尸，正常情况并不会附鬼，而这枚铃铛上却附了个女鬼，我想了几天，始终觉得这不是摄魂铃的制造者所为。”

“那是谁干的？”

“我还没证据，不过这个于梦瑶，嫌疑很大。”

“于梦瑶？你是说，是她把女鬼附到摄魂铃上？她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她又是从哪弄得女鬼？”

“我不确定，她也可能是被人利用。”

“利用？那你说她有问题，是什么问题？”

“她背后有一个影子。”

“什么影子？”

“不知道，路上没看清。深更半夜的，我又不能总盯着她看。”二叔声音一晃，我听到手机里有嗡嗡的风声，忽然又恢复正常。

“你楚老师出来了，回头再跟你说。”二叔道。

二叔挂了电话，我把手机一扔，感觉背后寒毛立起。

我想着于梦瑶和摄魂铃的事，心中惴惴，二叔和楚泽在群里也没有动静，我想他们当面应该能探讨出个结果。我想好明天再问，朦胧中感到自己睡了一会，就像在半夜醒来，又没有彻底醒来。周围的一切与没开灯的时候看起来相似，又有那么些微的不同。就好像分辨率低的视频，许多黑灰色的噪点在眼前闪动。

“白溪源。”

“啊？”我听出是赤练的声音，仍然一惊。自从凤台山一役，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却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安全感，让我没有想她去了哪，也没有去找她的念头。就好像内心笃定她在，只是不知何时出现，也并不急于让她出现。

“这是梦？”我看见她在那些噪点中显现，翘着腿坐在书桌上，身周一圈淡淡红光。

“不，不算是梦。”赤练抬起手，在我头上隔空点了一下，那些噪点忽然减少，眼前图像渐渐变得清晰。“用你们的话说，你现在出体了。”

“出体？”

“恩，其实很多人有过这种经验，在睡眠里醒来，发现自己软绵绵地出了肉身。”赤练说着，示意我弯了下手掌，果然仿佛无骨一般，一下折成了奇异的角度。

“可能和你吸收了白远道的道行有关，你在梦里容易清醒，也容易出体。有时候鬼压床也可以出体，它和普通的梦不一样，出体的环境是在现实。一般人这种状态并不能维持太久，而这段时间，其实可以做很多事。”

“什么事？”

“比如，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可以从窗口跳下去，或者直接在心里想，或许能成功。”

“那我去查于梦瑶？”

“你试试看。”

“怎么试？”

“心里念她名字。”

于梦瑶。我刚念了一声，只觉周围空气微微震动，仿佛梦中的场景切换，转瞬之间变作一间宿舍。商大女生宿舍，那岂不是林薇薇也在。

这间宿舍一共三张高低床，住了六个人，我并不知道哪个是于梦瑶，凑到两个下铺去看，脸都看不大清楚，只觉得不像。正端详时，我听到最后那张下铺的角落里传来窸窣的声响，就像有老鼠在床下蠢蠢欲动。她们宿舍看着很新，不像有老鼠的样子。我看过去，就见黑暗中有一双小小的亮闪闪眼珠，警惕地看着我，忽然又消失不见。

那绝对不是人的眼睛，看上去狡黠又胆小，似乎并不会伤害我，而是怕我伤害它。我试探着凑过去，那女生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但也可以认出是于梦瑶。她侧脸向里，抱着一只毛绒泰迪熊。熊的脑袋紧贴着她，也睡在枕头上。就是这只泰迪熊的身上，在我看到的瞬间，似乎缩进去一股黑气，我盯着看了一会，没看出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于梦瑶床铺对面的书桌上咚地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没放好，忽而倒了下来。我回过头，就见一张桌子上，台灯边上有一枚长长的金属书签，原本应该是立在灯边，不知为何忽然掉了下去。可这书签是谁立的，又是为什么立在台灯边？我觉得蹊跷，走近时，就见那书签似乎是黄铜制成，有些厚度，上面镂空刻画了松鹤的图案，看起来有些古朴质感。在那书签右下角的空白地方，似乎是用小刀刻了一个林字。

林，林薇薇？

我刚想到这里，周围忽然一震，如同梦境溃散一般。

“白溪源，换地方。”赤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换地方？对，还可以看看二叔。

白念辰，白念辰，我默念道，没有反应。我又换了楚泽的名字，依然没反应。难道就第一次灵，这就不灵了？我不信邪，又想不到别的名字，就在脑中想出了玉衡轩的位置，隔了几条街道，还有我平时骑车过去的路线。

玉衡轩，我又默念了一遍，恍惚之中，在宿舍景象溃散的刹那，变幻出玉衡轩门外的样子来。我觉得时间应该有十二点了，玉衡轩里还亮着灯，落地窗里的窗帘并没有拉严，我贴到玻璃上，只见沙发上坐着楚泽，二叔抱了个靠枕斜躺着，腿蹬在茶几上，没个正经样子。茶几上放了那把从凤台山带过来的古剑，两个人动作都极小，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想人肉身不能穿过玻璃，出体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我试了试，开始那玻璃还有坚硬触感，后来心里放空，竟感觉玻璃像一层膜一般，渐渐软化，果然就探了半个脑袋进去。突破了玻璃的阻碍，我依稀听到二叔说什么青崖山，师门之类。我听不清楚，正想全探进去听听，二叔忽然一咕噜滚了起来，对着我一抬手，神情如杀神一般。我卡在玻璃上，还没来得及反应，楚泽猛地起身一推二叔，二叔手一偏，无形之中，一股灼热气流擦着我打到旁边的玻璃上，空气猛然巨震。

“是个生魂，你干什么！”楚泽看着我的方向，生生把二叔的胳膊按了下去。

巨震在空中扩散，我感到灼热和挤压，仿佛神魂顷刻抽离，远离深邃海底，时空转换，斗转星移，顿时啊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