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拿了两张演算纸?你要多了也没有用,把多的交上来,后面的同学还没有呢!”监场老师口吻还是和善的。
于作鹏前面的一个同学马上交上去一张,顺便跟老师说了一句“刚才捻错了 ”。于作鹏手底下压着的应该是有另外一张多留的演算纸了。他本来也想交上去,可让前面的同学抢了先,理由好像也抢了先。他忐忑不安起来,交吧,怕说同样的理由,被老师鄙视,被同学们嘲笑;不交吧,谁知道会不会遇上一个“死心瞎眼”的老师?
“面子就是一个人的衣裳,如果没了衣裳,岂不成了《皇帝的新装》里的皇帝?”多年以后,当于作鹏作为一个地级市的原市长,接受组织调查的时候,仍然会想起他上中学时的那场考试。
当时他最后选择了“面子”,幸运地是他赌赢了,监场老师并没有和他较真儿,而是从隔壁考场上又找了一张剩下的演算纸过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一下子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件小事。也许是一个多月的双规让他度日如年吧?!他很迷信,相信因果轮回。
他当时内心对那个现在已经叫不上姓名的老师是有点感激的,也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可是现在呢?他有点儿恨那个监场老师了,如果那个老师当时较较真,兴许那种侥幸心理就不会在他从政的路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泛滥,以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不过他马上又鄙视起自己来,作为一个曾经掌管三百多万人口吃喝拉撒睡的一市之长,怎么会把自己的身陷囹圄怨在一个不知姓名的穷教书匠身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妈,鸡窝里怎么有仨鸡蛋?”他面对刚掏在手里的三个鸡蛋充满好奇。“呃……,那可能今天有只鸡下了两个。”“啊?”他明明记得母亲告诉过自己,一只母鸡一天最多只能下一个蛋啊!“两只鸡一天下了三个蛋?”好奇心驱使他这个不满八岁的孩子要一探究竟。
当他把侦查到“秘密”告诉母亲的时候,他好像看到母亲的脸红了,那是他活到现在差不多五十年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母亲脸红。
三十年以后,他任县委书记时的某一天,机缘巧合地听到了下属聊天。
那天,几个同事在大肆批判某些国人的劣根性。说起现在私家车、电动自行车和三轮电动车越来越多,可是在路上狂奔时谁也不让谁,所以便经常出现剐蹭,严重的甚至要了性命。其中一个同事就总结说,咱们某些人的劣根性打个比方就是“自己家的母鸡下个蛋还不如邻居家死只鸡让人高兴”,众皆哑然失笑。
于作鹏便猛然想起了母亲的那次脸红。他不由佩服起母亲来:“她让邻居家的鸡把蛋下在了自己家里!”那时他还颇为自得地得出结论“虎母无犬子”。他扪心自问自己是从没做过损人不利己的事的。
他站起身,来到窗前。昨天下了今年来的第一场雪,这场雪的确是太迟了,而且没有了往年的“絮叨”,就这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然地来了,又无声地去了,像是往大地皲裂的皮肤上洒了一层盐巴。窗外一扫往日的阴霾,湛蓝的光影洒在楼宇之间。可他又分明看到了纪委人员把他从家里带走时老母亲眼里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