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个指挥家,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也许真像他所说,他曾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在金碧辉煌、万千瞩目下,指挥过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据他说,那刻他已经完全融入了音乐,自己就是欢快、庄重、肃穆、英雄、悲歌。指挥结束,自己和眼角的泪水依然坚持着,久久不肯离去……
对他的说法,大家总是哈哈一笑。对于这样一个瘫坐在轮椅上,右半面身子丧失感觉,整日以酒为伴的人,艺术家不过是大家都默认的一个梦。也许现在唯一能有点艺术家气息的,就是那凌乱的卷发。有时他斜靠在轮椅上,在故乡的夕阳下,看着渐渐沉入大海的落日,喝一口苦酒,回忆着自己的光辉岁月。海浪将落入海里的花瓣冲到他的脚下,他就用有知觉的那只脚感受花瓣,从花瓣中感受音乐。
乌云在大海上空密集,故乡的人都在忙来忙去,将门窗检查一遍,换去有问题的玻璃;将门口晾晒的鱼干和一切可能被风吹走的东西收到屋里,避免在台风中损失;将渔船固定在码头上,用防水布遮住一些必要的部位……大家都在着急地走来走去,没人在意那在风中摇摆婀娜苗条的树、低飞的海鸥、低沉的海水所绘成的画作。
除他之外。整日的以酒为伴没有使他走出自己的阴影,反而越陷越深。脸庞的浮肿,精神的萎靡,令他自己都很难相信自己会重拾指挥棒。比起别人的嘲笑,自己的沉思有时会另自己更受打击。他也渐渐意识到不可能。左手完全没有右手灵巧,节奏都很难找准;乐队也早已解散,没有音乐,指挥又有什么意义呀!
这次,他却有了意外的神情。整个人精神焕发地看着看着渐渐要压住海平面的乌云。乌云下,怒号的狂风与汹涌的海浪,拼尽全力地反抗着这压抑的乌云。房前的小花早已被吹得七零八落,海岸的礁石却在固执地一次次露出脑袋。指挥家满面红光,眼眶尽力睁大地感受着这疯狂,一点没有一个要经历台风的人该有的惶恐。乌云压得更低,狂风吼的更响,天也渐渐黑下,海岸人家的灯火渐渐亮起……
台风过后,宁静的氛围总是令人心情愉悦,即使海岸被吹得乱七八糟。大家都自觉地收拾着,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一声尖叫打破了这份宁静,在两块礁石之间,有人发现了指挥家毁坏的轮椅。
那天夜里,指挥家顶着风雨,拼命地将轮椅推到海边。闪电为其伴奏,海浪为其打拍,狂风为其歌唱。雨水将他的卷发淋湿,贴在他的面部。浑身湿冷的他却浑然不知,没有指挥棒,却指挥了最后的生命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