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雪顿节,正好流浪在拉萨。不知道藏历怎么计算,对应的公历我记得很清楚,是9月1号到7天,整整七天。
其实早在8月下旬,本地人开的小酒馆里,客人就明显多了好几番,酒吧的营业时间也越来越长。那些藏族小伙子和大姑娘们,喝起酒来一个赛一个的猛。十罐又十罐,能从夜幕初上直喝到第二日的晨光熹微。
那时我在拉萨长住,寻了个咖啡师的工作,就在八廓街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老板是一个发际线很高发量堪忧的陕西人,30多岁。几年前跑来拉萨,做过翻译,当过导游,倒腾过松茸啊虫草啊那些藏地的宝贝,娶了一个藏族女子,有一个皮肤黑黑的很可爱的女儿。后来不知为了什么而离婚,开了这家小小的咖啡店。卖卖咖啡,也做点儿西餐。
照例我们店本地人鲜少光顾。
8月的下旬,阳光依旧炽热刺眼,日光一散,风里却又都是秋天的味道。大多的藏人都懒散惯了,大概钱财对于他们就是个生存的保障罢了,赚多少便花出去多少,不管是几岁还是几十岁,对于存钱啊理财啊统统懒得理会。所以,在这炽热的日光里,拉萨的甜茶馆里,总是坐满了人,虽说有暑期蜂拥而至的游客,但大多数还是本地的男男女女。他们很好辨认,只看黝黑粗糙的面庞,便百分之九十九的笃定。
这也是怪事,在以往的旅行地,所谓的城市特色美食呀,特色景点呀,本地人反而很少光顾,多是游客忙不迭的体验,拍照,打卡。可是拉萨是一个特别的地方。藏人似乎永远喝不腻甜茶,行至黄昏,也总去不腻八廓街。
于是,我们咖啡馆里,多是外地游客。可是,就在雪顿节的前几天,却来来去去好几拨藏族小伙子。
他们在下午3点左右阳光正好的时候进门,在吧台前不紧不慢的点好几杯咖啡,然后信步到4楼顶的天台。十几分钟后,我端着托盘,颤颤巍巍的去天台送餐。
天台建在一家客栈的顶楼,楼梯很窄,微微有些抖,每次我都怕把咖啡洒一地。双手端正,脖子直立,眼睛既要盯着咖啡,又要透过托盘,照顾着自己的脚步。待到身体僵硬的爬上去,汗都满了一身。
可是没几分钟,那些小伙子又蹭蹭下楼,问有没有拉萨啤酒,百威也行。答曰没有,只好悻悻的点几罐可乐上楼。
后来,去楼顶收盘子才发现,咖啡只喝了几口,表层的拉花还很完整。
我把这当段子讲给旺堆听,他哈哈大笑,没办法,咖啡不对我们的胃。要喝还是酒和甜茶。
旺堆是我在拉萨认识的男朋友,大我几岁,汉语讲的断断续续,嗜酒如命。也算是把爱好做成事业,在大昭寺旁边开了一家小酒吧,我们俩初见便是在这,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雪顿节前一晚,旺堆就给我电话,问要不要一起去哲蚌寺山上安营扎寨,“明天再去就没地方了。”
我已经半只眼睛会了周公,嘴上迷迷糊糊的应着,好啦好啦。然后一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洗漱,然后给旺堆夺命连环call,一直没人接。出门儿打车到酒吧,果然,昨晚又是宿醉未醒,横躺在一起的还有他表弟丹增。拉这哥俩醒酒,吃早饭,折腾完一遭,到哲蚌寺一看,哗,当真人山人海啊……
天气时阴时晴,还间或飘过小雨,丹增去接他的朋友香菜,把我和旺堆扔在了人堆里。人潮涌动的厉害,墨镜架在脸上,感觉把儿已经戳进了肉里,摩擦的生疼。
也是,人怎么能不多呢。对于藏民们来说,雪顿节是仅次于藏历新年的重大节日,而展佛是雪顿节开节的标志。
节日期间,热热闹闹的藏戏表演,马术表演,游园过林卡……感觉整个西藏都被扔进了一只叫做狂欢的大锅里翻滚搅拌。恰好旺堆的亲哥哥就是藏戏演员,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忙碌的厉害,整日里不着家。
丹增拉着香菜,气喘吁吁的挤到了我们旁边,“这是我哥和我嫂子”,指指我俩。
说罢又指指香菜,这是香菜,云南人,我……额我朋友。丹增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跟旺堆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展佛过后,惯例便是去罗布林卡游园过林卡。可是不管平日里的拉萨多么和蔼可亲,今天的它,偏见的厉害。凭什么本地人就免费进,我们游客就要巴巴的掏钱呐。
你们都知道,我穷得很,又最看不上这种不平等待遇。于是默默的跟在旺堆身后,企图被夹在藏民中间混进去。就在进门的前一秒,衣服被人拽住,姑娘你门票呐?
我心里虚虚的,还得不卑不亢状,我,我本地人呐。
本地人?身份证给我下。
我今儿身份证没带。
没带就得去买票啊,那边窗口,买完再来。
我乖乖又恨恨的去买票进场,他们仨在门口等我。我问香菜,你的票呢。
香菜摊手,他们没拦住我啊。
我一听又要跳脚,旺堆凑过来顺毛,都怪你皮肤太好,脸太白,一点儿都不像我们糙糙的藏族姑娘。
罗布林卡里面又是人挤人,过没多久,叶子姐跟他老公带着帐篷来与我们汇合,几个人齐心协力帐篷刚撑开,城管模样的人就幽幽的飘了过来。
嘿,你们几个,帐篷不能扎啊。
我扫视一圈儿,还真是,偌大一片草地,一顶帐篷都没有。得了,几个人只能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我把外套铺开,一屁股坐了下去。香菜也紧随其后,提了提裤子,大剌剌的坐下开始跟我们聊天儿扯淡。
大概这是每年罗布林卡游客最多的时候,草地上没隔一米就坐着一堆人。小食摊儿统一管理,我跑去买了几包咪咪虾条,还是童年的味道,价格翻到了3块钱一包。还有藏民最爱的炸土豆,一小碗要20块。
后来听说,小吃摊儿的摊主,节日7天赚了2万多,不禁感慨,在拉萨,消费力永远颠覆你的认知。
明明薪水也不怎么高,可是酒吧和ktv每天满满当当。我的藏族朋友,人人都能吃能喝,花起钱来,颇有些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意味。吃喝玩乐起来,总是开心就好。啊拉萨一定是一座恩格尔系数贼高的城市。
欢快的吉他声入耳,回头一看,是一个身着藏袍的男孩,他们7,8个人围坐一圈,讲着我听不懂的藏语,男孩儿一面弹着琴,一面推着一个女孩儿,女孩儿也不矫情,站起身来,在圈里和着音乐唱起歌。依旧是我听不懂的藏语,可是那高亢欢快的唱腔,彻底的迷住了我。
在拉萨听过的歌越多,越是恍惚,是否每个藏民,都天生有着一把好嗓子,唱的人千肠百转,或兴高采烈,或泪满襟衫。明明连歌词都不懂,情绪就轻而易举的被操控。
看我听的入神,旺堆凑过来解释,这是庆祝节日的歌。
歌词是什么呐?
他歪头想半天,哎呀我不知道用汉语怎么说。
直到我们离开,都没搞明白这首歌歌词是什么,旋律倒是哼了几天,慢慢的也再记不起来。
就像在拉萨的许多记忆,也都开始模糊。小到一个日期,一家店的名字,大到朋友的模样,都像是画纸泼上了水,开始氤氲不明。
今天跟朋友提起,要开始写属于西藏的那些故事,和相遇的那些人了。
朋友问,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这么突然?
我也解释不清楚,只觉得到时候了。
一些经历只有跨越后,才能平静的直视。
今天起,会断断续续的写一些西藏的经历,如果喜欢,欢迎转发留言。
胖丁的心,一直在路上,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