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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那年我大四,是一位毕业在即的大学生。和所有要走出校门的学生一样,那时候的我除了担忧未来的前程,SARS的恐怖更让我时刻感到窒息。
本来那些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经快忘记了,可是昨天开播的电视连续剧《好久不见》竟是从2003年的SARS病毒开始说起的。我和女儿说,妈妈也经历过那个恐怖的时期。女儿瞪着黑溜溜的眼珠子问我:“真的那么恐怖,真的会死人吗?”
一个简单的电视剧情节,一句女儿似信非信的质疑,让我想起了在校园里的最后那几个月,那是一段貌似要和这个世界告别的日子。流行病毒让人束手无策,那些大学生们以一种不知哪天就会被病毒临幸的悲伤情绪面对着被困在校园里的每一天。
大概整整一个学期,我们都是以电话的形式和外界沟通着。亲戚朋友们拿起电话首先问候的是:“怎么样?没发烧吧?没咳嗽吧?没感染吧?”之后才是家长里短的闲聊。
那是我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体验。除了早晚自测体温,宿舍集中消毒外,每天一日三餐我们都会被告知去食堂打板蓝根冲泡的水喝,在疾控中心还未研发出新的预防措施之前,板蓝根被认为是最好的预防药。由于已经近乎断货,食堂为大家集体冲泡以节约药材。
电视里也会每天播报各大省市的感染人数、死亡人数以及医院里的情况。现在想想,那些日子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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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即便同学们被圈在校园深处,青春的朝气仍然势不可挡;即使死亡就在周围,我们仍对生活充满希望!有时,有同学会偷偷翻墙出去,明明知道违规,却仍喜欢在荒无人烟的大街上寻找重生的感觉。
然而,我们中间,终究有人没有逃过这一劫难。梅子就是其中一位。
我与她,只是认识并不熟悉。我们会偶尔在公共卫生间、水房或校园里遇见,只是见面点头的同学。
她学习一向不错,听说,已经签约了一家公司。只等拿到毕业证,等这该死的病毒过去,校门再次开放时,便可去入职了。
那时候每天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有些又是确定的。未知的是不知何时何地何人就会被这该死的SARS缠身,被判为死刑;确定的是,每天都会有人死亡并且正在研究的遏制非典的药物并无任何进展。我们就在这样的日子里熬过一天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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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这样一个恐怖的让大家抱团抵抗死亡的日子里。某天夜里,宿舍楼道里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301宿舍的几位女生在外面窃窃私语,有同学跑出去打探,我们才得知,是梅子病重,在宿舍里等待消息。
他们等的不是别的,是老师的消息。老师已经叫了急救车往这边来,而当时稚嫩的同学们大多未见过弥留之际的人什么样,有的害怕,有的心酸,有的难过。
我们出于好奇,问熟悉的同学:“是感染SARS了吗?”对方回答:“说不清,也有可能是别的病,傍晚还好好的,很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们在宿舍里叽叽喳喳乱成一团。
那是个美妙的年纪,然而死神却悄然而至。那夜,一直到午夜时分,我们谁都没有脱衣就寝的意思,都在眼巴巴地等着隔壁的消息。
“电话铃响了,我们以为是老师来的电话,没想到是她妈妈!可就在妈妈想要女儿接听电话的一刹那,梅子咽气了!”凌晨一点时隔壁同学跑过来描述着梅子离世的过程。
“啊,不会吧!真的有母女连心这一说啊!”我们都唏嘘。也就是在那次,我深深相信了:母女真的连心!也就在那次,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那段时间即便被SARS包围,死亡似乎离我们仍是忽远忽近,可那天,却实实在在摆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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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120急救车没有来,殡仪馆的车来了,梅子被连夜拉走了。而我们除了害怕,还有恐慌,大家几乎一整夜都没有睡好。我闭上眼睛,眼前全是平时碰到她时的样子,久久挥之不去。
次日,我从似睡非睡中醒来,在去往图书馆路上的椅子上坐了整整半晌。望望天空,晴朗无云。我呆呆凝望着篮球场,望着那些在场地上挥汗如雨的同学们;再四处观望来来去去依旧忙碌不停的同学们。我感慨:外面的生活依旧如此,谁都不知道,就在前一夜,一个年轻的生命永远地升入了天堂。
我相信,她一定升入了天堂。因为她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地球离开谁都是转的,生活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停止哪怕一刻钟。
后来,当时和梅子一起住着的那些室友,也被观察隔离了一段时间,那间宿舍彻底消毒后便锁了门。而我们,在每次经过那个房间时,总会不经意间毛骨悚然。说不清是害怕梅子还是恐惧死神。
直到两三个月以后,SARS病毒的警报日渐减除,我们毕业了,离开了那栋楼,离开了母校,这些记忆才慢慢一点点抹去。
梅子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那样近,又那样真。生命那么美好,又那么短暂。
时过境迁,我们早已告别青春岁月,然而青春岁月里的那些故事却仍留在记忆深处。不知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刻便会浮现出来,就像今天一样,一个电视剧情节便让我想起了梅子,想起了那段日子。
SARS固然可怕,其实,其他疾病也一样凶煞!在任何疾病面前,我们都会无能为力!
祝福天堂里的梅子永远没有伤痛,也不要再想起那段可怕的日子吧!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