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晃晃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感觉浑身粘腻,穿过异常整洁的客厅,去到浴室。说是浴室,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淋浴间,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居然穿着一身正装,为什么我会穿着正装啊?我昨天是去干什么了吗?想不起来,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打开淋浴器,嘶——,我忍不住抽了口气,这水也太冷了吧,我平常不是一直开着热水器的吗,这大冬天的可冻死我了。
扯下浴巾裹着就出去了,果不其然,热水器的插头已经被拔下来了。插上插头,我赶忙就朝淋浴间走去,一只脚才刚迈进淋浴间的门,就听见床边传来震动声,我忍不住叹气,这是存心不让我好好洗个澡是吧。过去拿起手机,不认识的号码,我忍不住皱眉,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才对,难道是推销?
“喂。”这是我的习惯,只要是接电话,永远都等对方先开腔说明来意,虽然这个习惯不是很好,但是我却真没法改,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
“你还烧不烧啊,九点半开始,现在都九点了,你怎么还没过来?”对面的人语气很不耐烦,就像昨天给我送外卖的那个小哥一样。不过,烧?烧什么?我好像没有预约这种烧东西的服务。
“不好意思,你可能打错电话了。”我只想赶快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身上都是水,头发也是湿的,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的原因,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这种感觉可一点都不舒服。
“没打错,夏时嘛,殡仪馆这边还等着你呢,你的号在门上贴着,拿到号了赶紧过来。”还不等我接话,对面就挂断了。
“殡仪馆?”我低低的念叨了一声,殡仪馆和我有什么关系?头发上的水珠顺着额头滑进了我的眼睛里,打断了我的思绪。不管了,我先去把澡洗了。
拿起淋浴头,开关旋转到热水这边。水流瞬间朝我的脑袋冲刷过来,在水流接触到我的第二秒,我关了淋浴器,还是冷水。我实在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不过这下子我倒是彻底清醒了。
我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我换好正装,吃下精心准备和计算的药物,每种都达不到致死剂量,但是混合在一起却可以要人命。然后躺在了床上,结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哪种药物的比例出了问题,本来我应该是在睡梦中毫无知觉的离开,结果最后却硬生生被痛死了。
想到这,腹部似乎还能感觉到一点点昨晚的余痛,忍不住用手抚了下额头,想起之前的电话,真是被痛混了头,居然忘记自己已经死了。
死后居然是这样吗?就好像我还活着一样,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像在医院看到的尸体一样,青白色,一看就不像活人。我的手好像还是温的,好奇地戳了一下左手掌心,嗯,还有弹性。真是太奇怪了吧,不过我得动作快点了,等会还要去殡仪馆火化。
冷水就冷水吧,我想着,打开淋浴器,水流到身上,好像也没那么冷了,也对,我已经死了,就算冷,我也不用担心感冒了。
洗了个5分钟的战斗澡,看着旁边的衣服我犯了难,前天买完墓地特地花了大价钱在商场买的衣服,就是想着体体面面的走,谁知道全被汗打湿了,不能穿这套衣服了,我想,虽然我已经死了,后面可能还会腐烂,但是这也不是我穿着这么有味道的衣服的理由。
去到卧室,在衣柜里翻找,好半天,才找到一件勉强让我觉得体面一点的衣服。换好衣服,看着镜中的自己,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有点蠢,我已经死了,活着的时候都没这么讲究,一个T恤一条短裤一双拖鞋穿着就出门,结果现在倒还这么讲究了。
看看时间,已经9点15了。没心情再去考虑其他了,我走出去,揭下贴在门上面的纸条揣在兜里,朝着殡仪馆走去。
殡仪馆怎么去来着?我有点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拿上手机了,没有高德,仿佛寸步难行。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办法,看来我要迟到了。现在也只能先到处走走看有没有人能给我指下路了。
顺着小区前面的马路朝前走,也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死后世界的格局和活着的世界是一样的吗?我默默向前走,都说人死前,一生的经历会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掠过,我现在可以确定是骗人的了,我快要痛死的时候只记着疼了,根本没有心思想什么别的,况且,我苦笑一声,我好像也没什么好回忆的事。
安安稳稳的小学,顺利升上县城里的中学,然后高中,大学,研究生。就这样一路没有什么波澜的走过来。没有经历过特别大的失败,也没有特别需要铭记的人。
我忍不住苦笑,真是平平无奇的一生啊。不过,还是有好处的,我想,至少我在决定去死并且真的实施的时候,不用觉得还有必须要做的事。马上就可以感受到真正的安静了,我有些期待。
只是这条路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夏医生?”
“嗯?”我转过一看,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有些眼熟。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主动介绍了自己,“我是江海,前几天在急诊室是你给我做的急救。”
他这一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天我值班,刚上班,就送过来一个病人,说是从工地上摔下来了。“是你啊,你知道殡仪馆怎么走吗?”
“知道,我带你过去吧。”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点别的话,我打断了他。“好的,谢谢你。”不是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对我的好奇,只是这个时候,只想快点到殡仪馆。
有了江海的领路,原先总是感觉蒙了一层雾的路都清晰了,一路无语。
到了殡仪馆,我礼貌地向这位年轻人表示谢意并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了我。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磨磨蹭蹭地。我有点不耐烦了。
“夏医生,你想——你想永生吗?”他终于说了出来,“我知道怎么永生,只要没有被这个殡仪馆火化,就可以一直活着。”他说着兴奋地挥舞起了手臂,眼睛晶晶亮地看着我,“不用担心吃不饱,不用一天到晚工作,没有烦恼。”
不等他继续说完,我作出了回复,“谢谢,但是我不想。”有没有搞错,我好不容易才可以死掉,为什么还要永生,还要活在这里。
我试图掠过他走进殡仪馆,他一把拉住了我,“夏医生,你去看看,你去看了我保证你会想要永生的。”
我在继续拒绝并且还可能继续被纠缠与浪费几分钟时间做一个简短的参观之后再回来之间很快做出了选择。
“好的,不过等我先进去取个号可以吗?这样比较节约时间。”
“夏医生,我实话跟你说,你今天是烧不了了,我们那有个人就是殡仪馆里工作人员的儿子,他才去看了他爸,听说今天人特别多。根本忙不过来。”
我就这样被他带去了他口中的永生之地。反正我也不差这点功夫了,从十几岁开始算起,到真正的实施我想要去死的想法,我已经等待了10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