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天气不好,我被自己的情绪洗脑,始终钻不出来。朋友说他要买套房子,去看过了,上下两层的别墅,带一个泳池的院子,两个车库,一个天台。天台可以吃露天烧烤,大润发超市的肥牛他可以吃两包,我问他院子里不可以吃烧烤吗,他说也对,屋里也可以吃,有高档抽油烟机,吃前吃后都一尘不染。那挺厉害的。现在别墅里住着两个老人和一条狗,与我和朋友都无关。我个人不太喜欢别墅,那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走起路来的地板都带回声,容易自己吓到自己。朋友笑我没出息,等他买了别墅第一个请我去感受感受,再说了三回以后,我意识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我其实没什么朋友。
朋友是我编出来的,他身材臃肿,肥头大耳,像只猪,喜欢应酬和喝酒,理应赚不少钱,足够买一栋别墅。那天晚上我偶尔路过别墅群,没有几家亮灯的,更多的像银行卡里的实体数字。唯有一家有狗吠声,在黑夜里更为刺耳,一对老人在院子里聊天,狗声实在太大,老人也像是用狗语交流。我的朋友一定会喜欢这里,如果买不起,我想只能等他们死了,翻墙进去杀掉狗,据为己有。我做不出来,我的朋友可以。他开着黑色的奥迪,排气管里的尾气是绿色的,像是藏着某种藻类植物,不,是致幻剂一类,满车都是,他是做这个生意的,足够有钱买一栋别墅。
他跟我的关系很好,尽管我们不常往来,我不爱喝酒和应酬,也不喜欢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可能在我看来那是不切实际吧,别墅,烧烤一类的。还有美女,大长腿,秀发和胸,都不太现实。我看电影的时候也见过,里面的女人都很完美,好像上帝捏出来给人仇视的,故意造成某种矛盾和事端,用来减少人口。不过我还是不信,朋友说他的车里经常坐着几个美女,都没有主,热裤和超短裙都有,让我有空可以去交个朋友,说实话我挺反感的,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女人。长得漂亮,又乐意随便交朋友,图什么呢。我家楼下卖菜的大妈就很真实,坐在摊位上的时候还会抠鼻屎。她有一个更真实的女儿,在上高三,眼皮从来都抬不起来,脸肿的很厚,像是被社会毒打过还要努力抬头,都是奋斗精神,跟美不沾边。但是她会帮她妈卖菜,手里还拿着英语书,没事会比对菜名,用英语读出来或是背出来。我跟朋友说这些女人,他不爱理睬,依然觉得我没出息,外国女人你见过吗,白皙的皮肤那种,他擅长转移话题。我没见过真的,我说。
黑色奥迪开过来的时候,我等了一会才上车,朋友不在车里,车里没人。我在驾驶室坐着,电子屏像块平板,上面在放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小时候看过,记得他们身上都是煤灰,不知道在忙活什么。我看了一会,觉得无聊,想睡觉,车里太闷,我下了车又觉得朋友在耍我,四下找他。周围是一片荒野,有枯倒的小麦趴在地上,头顶有轻微的嗡嗡声,我抬头看,是一架无人机。像只苍蝇,在我头顶上飞来飞去,如果我跳的够高,我想它活不太长。同样找不到,无人机的主人,我不知道这东西可以有多远的操作距离,也许就没人操作,它自己在飞,只受自己支配。
我觉得我被耍了,站在荒野里等人。
我远离汽车走了一阵,无人机没跟过来,清静了许多。我的情绪没有那么糟了,我其实也不需要朋友,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就算他去喝酒把我忘了也无所谓,他只会吹牛,我这样想就会好更多。毕竟他是我编的,一旦这么想,我就更舒服了,像泡了场温泉,轻松起来。
我其实没什么朋友。
回去的路莫名的远,天黑的时候我才走到别墅群,狗又开始叫起来,院子里看不到老人。狗叫声很奇怪,扯着嗓子像破锣,几分钟后归于一片寂静。我凑到别墅的门口,风凉飕飕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几个黑影在里面走动,没有狗。我想进去看看,但我毕竟不能,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别墅和别墅里发生的一切与我无关。里面的黑影在抬着什么,搬着什么,发出一阵阵的吵闹。老人搬走了吗,我不知道,只是静静看着,在一个确保不会被发现的角落里。这种感觉挺熟悉的,以前喜欢一个女生,她总是跟一个比我高比我好看的男生在一起走路,也就只是走路,在校园里转。我就藏在教学楼的楼顶,趴在边沿往下看,只露两只眼睛,盯着她们,期待他们发生什么出格的事情击溃我的防线和执着,但是他们偏偏什么也没有,不停地助长我的习惯,直到我爱上这种感觉,变得跟任何其他人都无关。黑影走到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把铁铲,张望了一下开始挖,脚下的土不一会就被堆高了,地上有了一个坑,足够躺下两个人,哦,还有一条狗。
我有点慌,本来平复的情绪变得复杂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风,北风吹起的土时不时落到我的脸上。那土是坑里的土。我待不住了,想走,但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实在太强大,紧紧地拉住我,迫使我浑身刺痒地看下去。女生后来跟男生开房并怀孕了,她哭着来找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问她你爱他吗,她说爱个屁,就是玩玩。我本来想说你为什么不找我玩,但是我实际说出来的是你是个傻逼。她扇了我一巴掌,好像孩子是我的。我陪她去做手术,事后喂她喝汤,她说毕业后嫁给你吧,我没说话,继续喂她喝汤。毕业后她回老家了,多少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一定不习惯,哪怕她以前很习惯,现在一定也不了。我自始至终没有摸过她一下,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里很舒坦,不需要再做别的了。我什么时候接近的她?那当然是她怀孕以后,我从楼顶下来彻底结束了内心的挣扎。黑影抬着两个袋子,甩进坑里,他们行为并不诡异,大大方方,像是为了地球种一棵树。
我的朋友如果看到这个,一定会觉得很刺激,他一直都想这么干,还省了一笔钱就可以住进大别墅,置起几个烧烤架,烤起全鸡全羊,火星和膻味交织噼里啪啦响,说不定还可以引来山林里的狼。想到这里,我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说不定他们就是我的朋友,正在施行策划已久的计划。从没想过会有人真的这么干,我有点可怜起那对老人。黑影朋友还会在泳池里放几个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比基尼很窄,会露点什么,就在坑里老人的上方嬉戏,做运动。他们没有把狗也扔进去,他们要干什么,要烧烤吃狗吗?他们会邀请我吗?毕竟我是他们的朋友,不,他们是我的朋友。
我从黑暗里走出来,站在月光能轻微触到的地方,向里喊,你们要吃烧烤吗?他们躲到院子一角回喊,谁他妈在那!我靠近别墅门口说,
是我,你们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