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隆隆……呼隆隆……这从千沟万壑而来的风,是喝了高粱酒一样的疯!抬得屋檐上的瓦当当当的响,抬得老土墙的门吱咯咯的晃,抬得这石飞沙走,穹天也是苍茫茫的黄。
那滚滚而来的千军万马,就像手握铁耙势不可挡,耧过平滩滩,耧过圪墚墚,耧过山岗岗。枯草被揪做干茬,黄叶被揉成残渣,地膜被撕成棉花,都在这股劲中,升腾而起,坠坠而下。看不见所往,看不见所化,只见大地一片干净,树林一片苍俊,万顷麦田一片翠青无瑕。
当风把云团似的羊群从山坡赶下,悠悠长鞭串起横谷纵峡,回荡着,再回荡着,对坝坝的信天游热辣辣。北风撩起姑娘的长发,雕刻着一个个俊俏的脸颊,一曲曲拉出心里话,可把汉子们唱傻……
突然风起云涌山作浪,那奔袭而来的几千丈黑色云崖,化作着急的雨泼泼洒洒,雨里还夹着雪花,火燎火燎的性子仿佛等不及冬天离去,便大片大片的下,大股大股的下,没天没夜的下,绝不给你沾衣不湿的温柔,而是醍醐灌顶,淋个透彻,浇个痛快,灌个满足,让你在一年的开头清清醒醒,大彻大悟!
如果雨停了,北风必然又起,吹得日斜月上谷流光。这个时候,撤掉的火炉重新燃起,脱掉的棉衣重新穿起,冷冷的湿风没有冬日似刀一般的锋利,却如绳索一般的越勒越紧,收缩有力。山在挤压,原在收缩,树木在奋力的汲取,仿佛等待着稍有一刻的暖和,便从山尖、窑洞、树木野草的每一个叶尖——喷发出来!
风声一何盛,万物一何劲!一晚的北风关不住窑洞里的孩子,早早地便迎着朝阳,放起了风筝。手中的绳子拽着一个个奔跑的孩子,在绿油油的麦浪里翻滚,跳跃,虎跃龙腾。他们用脚掌播撒着春的种子,他们用呼喊召唤着春的幼苗,杏花在这种呼喊声中炸裂开了花苞,野草在这呼喊声中冲顶破了泥甲,厚厚的黄土层在这呼喊声中,猛的一抖,抖落一身轻尘土,瞬间着上绿装。那绿里,有着干脆,有着厚重,有着结实,有着不屈,有着开天辟地,有着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