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苍白的,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风像个莽撞的孩子,没头没脑得乱窜。从云隙里钻出的那缕阳光轻薄到没有丝毫温度,倦怠的柳叶拽着风的衣襟缓缓地旋转,飘落……
那柳叶落地的声音无比细微,却似掉落在我心底,那些记忆深处的冬日随着泛开的涟漪,一层一层荡开,回旋,拥挤……
那时候的冬天很冷,西北风在白杨树的枝上吼着它的歌,呼……呼……呼……野草趴在土地上似乎在倾听,麻雀站在枯枝上彷徨。太阳在乌云的罅隙间露出半张脸。
婆穿得臃肿,弯着腰,抱着一捆玉米杆,边走边咳嗽。她咳嗽的声音像陈年的老风箱,沉重而冗长,愈显得冬的空旷与孤寂。
空中的阴云随风卷着,一层覆住一层。被厚重云层拽着的天空低沉了下来,西北风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正在觅食的鸡叫着,仓皇地飞了几步,张望着冲进了鸡舍。
只是片刻,风低吼起来,贴着地面盘旋而起,雪花一片一片从云头落下来。起始那雪是稀疏的,犹如随风打转的芦苇,渐渐密了,从纤小的颗粒变成鹅毛大小,打着转地飘着……地上的雪一片一片重叠,交错,渐渐遮盖了土地的颜色。山川,河流,草垛,树木披上了华服。
雪渐次厚了,它本是那样松软,可当我们踩上去时却总能听到决绝地抗拒声。待雪停时没过人的脚踝,给人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太阳出来了,房顶的雪经不起阳光的暖,化作水滴从屋檐上滚落下来,一滴,一滴,最后连成线,滴滴答答。
黄昏时分,阳光愈来愈薄,屋顶的积雪停止了消融,屋檐上的水滴又变成一滴一滴,有的就悬在青瓦的边缘。第二天屋檐上便挂满了冰凌,长的,短的,透亮,闪着光。
那雪即使消融过两三日后依然覆盖着田地,溪水在厚厚的冰层下面流动着,麦苗在积雪下冬眠。光秃秃的白杨遮挡不住鸟儿们的身影,几只麻雀在雪地上跳来跳去着觅食。
雪后若逢着月夜,黑夜亦亮的让人心慌。月光被雪光映得格外寒冷,风摇着那样的月光晃着,荡着,在人家窗口呼呼呼得低吼着。那样的亮让村庄几乎一夜都未眠。
我犹记得,在雪后的月夜,朋友唤我一起上学。结果等到了学校才知道还不到早上的五点钟,便只好在教室门口边跺着脚边看着月亮。那时树上的雪,房顶的雪被风扬着在月光下飞……
记忆里的冬日总是和风雪相连的。我忘了有多久未见过那样的冬天,那样的雪……而曾经并肩踏雪寻梅的人;曾经陪我一起走的亲人,还有记忆里无数个冬天……
沙漏,我忽然想起来这个词
如今的冬天并不寒冷,较我记忆里的冬天暖了许多。即使是刚下过雪,地面上也没有雪的痕迹。冬天亦随着岁月变了?
一阵风掳着些许枯黄的叶子在空中飞,旋转,飘飞,聚了,散了……它们似被谁抛在人间的聚散!我便觉得时间是沙漏,漏去过往岁月,过往的聚散,还有身边的面孔……唯庆幸如今风雨处,还有曾经并肩赏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