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失学在家。那个时候的广播,有大量发家致富成为万元户的信息。既然读书的梦已经破灭,那么,前途茫然的农村姑娘,不甘心只是作为一个农民的女儿种地一生。
起先,听到一条养殖地鳖虫可以致富的信息,可是一打听,原来就是自家的一个姑姑,在县城里面工作的,她的老公在做,说这个不靠谱,他们是为了赚取信息费,真正养殖的没有能赚到钱的。
后来,又在广播里面收听,养殖无根豆芽菜,本小利大,容易学,不愁销,只要买一套资料,在家就可以做老板。那一年,我跟父母要了20元钱,说要买书,到邮局按照楚天广播电台的地址邮寄了过去,然后在家等待寄资料。
时间一天天过去,又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的过去,寄出去的钱石沉大海。父亲每天都在家里面数落我,说我瞎花钱,不切实际的听什么广播,都是骗人的等等。遇到一点点事就怪我,借机说些发牢骚的话。我感觉在家里呆不下去了。
正好,姑妈家有事让我去。在姑妈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我借故上街,去了义堂,看见路旁停着的客运车,我坐了上去,花了几元钱,估计两三个小时,到了汉口的新华路客运站。我问路人,楚天广播电台在哪里?在路人的指点下,我不费功夫的就在新华路附近找到了电台的地方。
高高的铁栅栏围着一栋大楼,大楼的顶端有发射信号的高塔。门口有警卫站岗,竖着大大的牌子,从上往下认:楚天广播电视台。
那个每天在收音机里面广播的电台,此刻就在我面前,在家里我跟父亲顶嘴说:“我寄出去的钱,我自己去电台里面去找回来。”
我站在电台的铁栅栏外面,没有一个人出来,也没有一个人进去,我希望跟警卫说明原因,我是来做什么的?可是,我是来做什么的,人家根本不关心。我小声的喃喃自语,我寄了钱买资料,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钱没了,资料没有人给我寄,你们能给我找找原因吗?
可是又有谁相信我的话,20元钱在别人眼里不多,而我也拿不出任何凭证,寄钱的回单我也没有保存,第一次寄钱,根本不知道怎样保护自己的权益。
我只是盲目的找到了源头:楚天广播电台,可是,我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何况,人家根本不会理会我这样的事情。
在电台外面站了好久,毫无收获,最后,也只有盲目的在街头游走。跟在来来往往人流的后头,大家都行色匆匆,没有人理会一个离家出走的姑娘。我手上还有五元钱,是平时家人给我买东西的时候偷偷存的。我不敢随便用。
在行人当中,我拦着一个过路的老者,跟他讲述我的遭遇,我说我是孝感人,在这里来找广播电台的,估计要是现在讲出来,我自己都不会相信,因为现在的骗子太多了。那个老人说,他年轻的时候在孝感工作过,对孝感很熟,也听得懂我地道的方言。
他知道我是一个人出来的,人生地不熟,手上也没有钱,在路边摊给我买了一碗面条,看着我吃完了,然后给了我五元钱,说,送我去派出所。在派出所里面,他跟警察交待了几句,然后离开了。工作人员给我做笔录,问我哪里人?为什么出来?
我当时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没有说过普通话,一口地道的方言。派出所的一位女工作人员根本听不懂,她问我的话,我都回答,可是她却抓狂了,听得半懂不懂的,也不好下笔。最后关键的一句话就是:“那个送我的老人有没有带我去公园,有没有非礼我?”
到底是派出所,警觉性高 ,居然问这种问题。我连连摇头,“没有,哪里都没有去,就是给我买了一碗面条,还给了五元钱,然后,把我送到了这里。”
那个老人是我主动搭讪的,他知道我的遭遇没有袖手旁观,而是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是做好事者,可是现在却被派出所的人背后问这样的问题,要是当事人知道会这样,谁还会做好事呢?
我一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还不满十六岁,农村出来的,第一次到大城市,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也多少让我心里不舒服。
晚上要下班了,派出所的人给我端来了工作餐,我匆匆吃了一口。然后,跟着一个警察来到了一个招待所,老板给我安排了房间,不记得是几人间,也许是一个简陋的小单间吧。在洗手间简单的洗了一下手脸,然后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起来一看,七点多钟了。招待所里面没有什么人,想找个人打招呼都没有看到。我想走之前总要给人道一声谢谢,谢谢人家收留我住了一晚。最终没有找到可以道谢的人。
我总不可能自己又跑到派出所去,让人家把我送回去吧?所以派出所我也没有再去。
一晚上没有回去,家人不知道怎样担心呢?虽然,我心有不甘,什么都没有办成,钱没有要回来,资料也没有看到,但不能就这样在外面流浪吧?
我又去了汽车站,买了票,坐上了回家的客车。
到了义堂,我没有再去姑妈家,而是直接走了十几里路回了自己的家。在村口,我遇到了准备出门去寻找我的妈妈。妈妈第一时间看见了我,惊喜之中,眼睛里面已经蓄满泪水。我喊了一声妈,妈妈擦了擦眼睛,没有责备我,哽咽的说,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们了,走,快点回家,让你爸爸去姑妈家说一声,免得你姑妈担心。
原来,我昨天没有回家,姑妈就派表哥来我家问了的,以为我独自回家了,哪知两边都没有人,妈妈担心了一晚上,现在,正准备出去亲戚家找我,正好我回来了,也要让姑妈家知道,好让他们一家放心。
我没有想到我出走了一晚,引起这么大的不安。原来,总是想不知不觉的离开这个家,离开总是唠叨个没完的父亲,离开这个毫无前途的村子,真正的离开了一下下,还是又回来了。幸好我回来了,要不然,我的亲人不知道要怎样的担惊受怕,怎样的彷徨寻找,怎样的伤心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