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岭的燕子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庄子以那绝妙的想象构建了如此壮阔之景，实在引人神往。我也愿化作一条大鱼，尽享鱼游濠水的畅快。但，这也只是想想罢，不可能的。
今天的早晨，不是我的早晨，而是马丁的早晨。我从未有过这般的难受，躺在这柔软的床垫上，竟感觉在沙漠一般。不，不是床变成了沙漠，而是我变成了一条鱼。等会，一条小鱼？！！
万般的疼痛使我蹦蹦哒哒、不假思索地扑进了附近的一条河。待在河里的感觉特别舒爽，在水中能够呼吸也是妙不可言。这条河的一半来自长江的一个小分支，我却忘了它最终还是要汇入大海的。
不知怎的，风很大，浪很高，我被水流裹挟着一路向东。周转了好些天，当眼珠转动时，才发觉自己来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域。阳光艰难地穿过水面，投射到海底时已化作一片温柔的光辉。斑斓的珊瑚，多彩的游鱼，壮阔的鱼群……原来海洋是这么美。可景致再美，也只是异乡的景啊！尽管是条鱼，但我还是有乡愁的。
发呆之际，倏地，有庞然大物向我靠近，因礼貌起见，我毕恭毕敬地让开一条道。可万万没想到，它对我穷追不舍，它是冲着我来的！不，我早该想到的，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斗不过，但勉强也躲得过。凭借个头小的优势，我也能躲避鲨鱼、鲸的追击。然而，海底远比我想象中复杂，有些个头略胜我一筹，就能张着血盆大口，肆无忌惮地向我袭来。真是可怖！如果在这里被其他鱼吃了，一切都完了罢。我一定一定要回家，回了家，任何事才能从长计议。
（第一天）
虽然变成了鱼，可对光线依旧敏感，从东边慢慢波及到西边，这也指引了我回家的方向。好在波平浪静，我可以一路向西。路上，我寻着小虾米或者拇指大的小鱼吃，虽然已经没有拇指了。吃着吃着，会觉得自己渐渐长大了一些，像是掉进了大鱼吃小鱼的怪圈。
海底是很奇妙的。这不，下方张开的扇贝中，露出了一颗洁白光亮的珍珠。我很自然地靠近，靠近……却看见扇贝狠狠地一合，将一尾红色细鱼永久地关闭在了黑匣子里。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鱼的生命成就了珍珠，而扇贝又通过珍珠引诱其他的鱼。庆幸庆幸，自己险些中了圈套。
但凡所经之处，必将小虾米一个不拉地吞下，我才能渐渐长大。稍微长大些后，我能吞食小丑鱼了。有条小丑鱼总爱在珊瑚里同我捉迷藏，我亦奉陪到底。但它太灵活了，经常转变方向。“你来呀！你来呀！”它似乎是向我传递这个意思。
可我因为意气用事，活生生地被卡在珊瑚枝上了。这一卡不要紧，头顶上方的狮子鱼注意到了。它的眼珠忽然朝下，紧紧盯着我，尾巴一摆就向下游来。眼看它渐渐逼近，我拼死挣扎着，“咔嚓”一声，珊瑚断了。我总算脱离了虎口，倒是看看身后，狮子鱼一头栽下来，海底扬起了一团泥沙。
估计狮子鱼一时半会儿也转不过来，我才逃到更远的地方去。看了看尾部，带了一身的伤。血液随着水扩散，变成了细细的血丝。有经验的人都知道，鲨鱼的鼻子对血液最灵敏了。远远就察觉到鲨鱼要光临了。我迅速找了块水草密集的地方藏了起来，再用泥土的气息掩盖。
鲨鱼在头顶转了一遭，似乎还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它无功而返。我在水草中过了一夜。
（第二天）
将一只小丑鱼享用完后，便觉得自己又冒了一截。大抵上只有水草那边是安全的罢，只要小心不被水草缠住就好。
在水草一带遨游，是有些投巧的，因为这里常有小鱼被困。如此，获取食物便可不费吹灰之力。
一路向西，看见有条天使鱼被水草缠住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尾巴一甩，便直向天使鱼游去。天使鱼的个头略逊我一筹，饱饱享用后，大腹便便，我准备稍微歇上一歇。
倏地，一个青色的东西在移动，我渐渐觉得很不对劲。定睛一看，原来是条青灰色的大鱼，它猛然向我游来。我慌忙逃窜，只是好在这条大鱼移速太慢，还能勉强甩开。这下我明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但是再往回一看时，却亲眼见到鲑鱼一口将大鱼吞入腹中。鲑鱼是什么时候来的？明明这么个庞然大物，怎就来得这么悄无声息，这么迅捷呢？鲑鱼对我这样的小个头没有兴趣，我也识相地赶紧跑开了。
这样一来，下方也不甚安全。而太接近上方，总有鹈鹕忽然冲进水面，让鱼儿猝不及防。这不，就有几天小鱼被叼走了！思索着，天也黑了，海里也暗了，暂且先休息罢。
（第三天）
阳光随着海水蔓延，头顶那些晶莹透亮的东西如梦如幻。好美，不过那好像是……水母！我一般喜欢称呼它海蜇，因为它能蜇人。那些大型的水母毒液甚是厉害，鱼碰到了，当场就能翻过来。
一条小鱼大概是想靠近梦幻般的颜色，拼命向它靠近。我大呼:“离它远点！”可一切太晚了，小鱼被水母的触角碰上，一下子就动不了了。随后，它又被有着斑斑点点的鱼给吞了。那条斑点鱼见我立刻就扭头，我追了上去，一口将它吞了。
至此，我终于明白了:我不仅变成了一尾小鱼，还掉进了“大鱼吃小鱼”的模式。论残酷性，丝毫不亚于陆上生灵的明争暗斗。
从前，在我还是一个人的时候，玩过“大鱼吃小鱼”的游戏。大鱼始终游在一样的高度，没有陷阱，没有圈套，所以我将鼠标轻轻移动便能通关。
现在的情况相当棘手，躲也躲不得，藏也藏不得，上去不得，下去不得……凡此种种，都在暗示我一定要强大起来！而强大没有其他路径，唯有不断吞食！
向西游的路上，我只挑个头大的吃，像那些小丑鱼、天使鱼、狮子鱼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追逐它们反而是浪费时间。熟稔游戏规则后，尤其是吞了数条安康鱼后，我的体重一路飙升。这样的好处是随处可栖。
（第N天）
在海里，也算见了世面。种群间不仅有捕食关系，也有互利共生关系，比如小丑鱼和海葵。一个引诱，一个捕食，果真达到了1+1＞2的效果。
当我变得足够大时，虎鲸也不像从前那样的庞然大物了。虽没有像鲲那样的长约几千里，但我在海底已经可以说是无所畏惧，就连凶猛的大白鲨也要退而远之。尾巴轻轻扇动，卷起的水流便可将分量轻的鱼刮到一边。不仅如此，海底也会卷起一层泥沙。
不知过了多少天，一路向西，我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陆地。终于能回家了呢，我想。
也许是太激动了，尾巴一用力，就游了好几十里。确实是回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条河了，不过我也因自己体型太大而搁浅了。我想后退，可是尾巴和鳍使不上半点劲。原来大鱼也是有它的弱点啊！
不一会儿，听见细微的呼救声。有一大群拇指大的小人儿拎着水桶向我泼来，不过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太阳并不是很辣，但我感到异常焦灼难受，就像置身沙漠之中。眼前的小东西愈来愈模糊，声音渐渐听不清楚，我没了意识。一切都完了……
（今天）
眼皮突然一睁，原来这还是我的早晨。
……“什么？大夏天的断电了！难怪这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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