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沙盘游戏的内涵：多拉·卡尔夫与“沙盘游戏”

有了威尔斯《地板游戏》的创意，也就有了洛温菲尔德《游戏王国技术》的儿童心理治疗运用，这便是“沙盘游戏”的前身。当多拉·卡尔夫在这“游戏王国”的基础上，注入了荣格分析心理学的思想，以及东方传统的哲学之后，沙盘游戏也就有了新的内容和新的意义。

(一)卡尔夫与荣格

多拉·卡尔夫1904年12月21日出生于瑞士。1944年，通过孩子们之间的交往，卡尔夫结识了荣格的女儿格莱特(Gret Jung-Baumann)，并保持着终生的友谊。

多拉·卡尔夫，1904-1990

格莱特的孩子曾去卡尔夫家里玩耍，回来后总是显得格外的高兴与欢快，这使得作为母亲的格莱特十分好奇，促使她自己前去拜访卡尔夫。而通过孩子交往的这一偶然事件，成了卡尔夫一生的转折点。在格莱特的介绍与安排之下，卡尔夫认识了荣格夫妇。

1949年，作为两个孩子的单亲母亲，经历了自己的生活困苦与心理危机之后，卡尔夫开始了她在瑞士苏黎世荣格研究院6年的学习，并由荣格的夫人爱玛·荣格为其进行心理分析。为了靠近研究院方便学习，她买下了昭里孔(Zollikon)的一栋古老的房子。该房子始建于1485年，庭院中有着美丽的喷泉，“沙盘游戏”有了一个理想的出生地。卡尔夫让荣格的儿子皮特·荣格来帮助装修这房子。皮特是建筑师，并带有心理分析的灵感。装修后的房子让荣格本人都十分羡慕，并开玩笑地说要用他在库斯纳赫特的大屋和卡尔夫交换。

卡尔夫在瑞士昭里孔的房子，始建于1485年，被认为是沙盘游戏治疗的诞生地

荣格在库斯纳赫特的房子

1954年，卡尔夫参加洛温菲尔德在苏黎世的讲座，深受启发，也由此引发了一种内在的梦想，寻找一种能够有效帮助儿童进行心理分析的方法与途径。于是，卡尔夫决定去伦敦跟随洛温菲尔德学习其“游戏王国技术”，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荣格。荣格回忆起他自己曾在1937年听过洛温菲尔德的有关报告，并且同样有着深刻的印象，于是便对卡尔夫的计划给予了鼓励和支持。

瑞士苏黎世荣格研究院，1948—1979年间位于苏黎世格梅德大街 27号

1956年，完成了苏黎世荣格研究院所有课程与要求的卡尔夫，由于没有大学的文凭，不能获得荣格心理分析家的资格。于是，卡尔夫写信给洛温菲尔德，前往英国伦敦洛温菲尔德的诊所开始了她的“游戏王国技术”的学习。爱玛·荣格让麦克尔·弗德汉姆(Michael Fordham)在伦敦接待卡尔夫，并帮助安排与洛温菲尔德会面。麦克尔·弗德汉姆是荣格的学生，以其分析心理学的儿童发展研究和理论而著称。在这期间，卡尔夫还师从维尼考特(D. Winnicott)一段时间。

一年后卡尔夫从英国返回瑞士，开始了她把洛温菲尔德的“游戏王国技术”与荣格分析心理学相结合的努力与工作。同时，也致力于把东方的思想融会在更为有效的儿童治疗实践中。于是，在威尔斯的创意中，在洛温菲尔德的架构上，注入了荣格分析心理学和东方思想，便丰富了沙盘游戏的内涵，使其获得了新的意义。为了与洛温菲尔德“游戏王国技术”相区别，在征得洛温菲尔德的同意之后，卡尔夫用了“沙盘游戏”来命名自己的理论与实践。

(二)梦中的启迪

根据卡尔夫的儿子，同为出色的沙盘游戏治疗师的马丁·卡尔夫(Marine Kalff)的叙述，有两个与中国有关的梦，对于他母亲建立沙盘游戏治疗体系有着深远的影响。他在为卡尔夫经典著作《沙盘游戏：治愈心灵的途径》(1980)的新译新版撰写前言的时候(2003)，也把这两个与中国有关的梦作为卡尔夫创立沙盘游戏治疗的重要启迪，并且十分肯定地表示，中国文化和东方哲学是沙盘游戏治疗的重要基础。

第一个梦是在1950年前后，在卡尔夫开始其在苏黎世荣格研究院的学习后不久，她梦到自己来到了中国西藏。在西藏的高山上，有两位和尚过来送给她一个金色的矩形工具。当她舞动这工具的时候，顿时，大地裂开了一扇门，呈现出两边的世界，并且在西方出现了太阳。荣格的太太爱玛·荣格是卡尔夫的心理分析师，在帮助卡尔夫分析此梦的时候，明确地鼓励卡尔夫追寻中国文化的智慧与启迪。

第二个梦是在1961年，就在荣格去世的当天，卡尔夫已经获悉荣格去世的消息，梦到荣格邀请自己吃晚饭。在梦中，荣格指着餐桌上的一堆大米说，你应该继续努力探索中国文化的意义。

瑞·米切尔(Rie Mitchell)和哈里特·弗里德曼(Harriet Friedman)在其《沙盘游戏：过去、现在和未来》一书中，曾把卡尔夫的这两个梦作为沙盘游戏治疗诞生于荣格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之结合的象征。“卡尔夫长期以来深受亚洲哲学思想的吸引，这与她把沙盘游戏治疗发展为一种心理分析的工具密切相关。在她创立沙盘游戏的关键时刻，她对于亚洲的兴趣和意义通过两个梦而得以呈现。”

在2003年8月美国西雅图第17届国际沙盘游戏治疗会议上，申荷永曾以“沙盘游戏与中国文化”为题目作大会的报告，并且用中文的象征性和《易经》的卦象来分析卡尔夫的这两个梦。在第一个梦中，当把这梦境翻译成“中文”的时候，几个“关键词”格外引人注目：“西藏”(梦发生的地方)、“和尚”(梦中的主要人物)和“规矩”(梦中获得的金色的矩形工具)。

西藏有世界屋脊之称，有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在那里能够获得一种“天在山中”的意象和体验，其中也就应和了“大畜”的卦象。

《周易·大畜》之卦辞曰：“大畜，利贞，不家食吉，利涉大川。”《程氏易传》中阐释为：“莫大于天，而在山中，艮在上而止乾于下，皆蕴畜至大之象也。在人为学术道德充积于内，乃所畜之大也。”卡尔夫梦中的意象，正包含了《易经·大畜》的启示。

卡尔夫梦中的“金色的矩形工具”曾让我思索良久，直到那思绪与“伏羲女娲”手中的规矩联系在了一起。

(卦象)

伏羲女娲图

中国有古语：“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或许也正是卡尔夫梦中金色矩形工具的寓意和内涵。观看这栩栩如生的伏羲女娲图，也给人以“和谐而尚行”的生动意象。

卡尔夫在菜的去世的当天所获得的第二个大梦，也包含了(易经，颐》的卦象：

(卦象)

顾卦上良下震，如同张开的口形，以饮食寓心性。《周易》之颐卦紧随大畜，卦辞曰：“颐，贞吉，观颐，自求口实。”所包含的是观人之所题与其自求口实之道。卡尔夫在获得此梦之后正式提出其沙盘游戏治疗的思想与体系，也是“自求口实”与“观其自养”之寓意的印证。

(三)整合性的工作

1956年，在伦敦跟随洛温菲尔德学习“游戏王国技术”一年以后，卡尔夫回到瑞士，继续她与荣格和爱玛·荣格的心理分析研习，并且开始了在东方哲学以及荣格分析心理学的基础上整合“游戏王国技术”的工作与实践。尽管这在当时的分析心理学领域中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但是荣格夫妇一直支持卡尔夫的努力和探索，他们也把自己家里的孩子送去卡尔夫那里做“沙盘游戏”。

卡尔夫在其为凯·布莱德威(Kay Bradway)的专著：《沙盘游戏研究：起源、理论和实践》一书作序的时候说，她1956年去伦敦跟随洛温菲尔德学习游戏王国技术的时候，主要的兴趣就是在于把这沙盘技术作为探索无意识的中介或工具。在卡尔夫看来，当一个人开始其沙盘构建的时候，也就可以观察到由潜在的无意识心灵所引导的一种心理过程的开始与发展。于是，分析心理学的自我发展及其自性化过程理论，便成为卡尔夫沙盘游戏体系的重要支撑。

1962年，在瑞士苏黎世第二届分析心理学国际会议上，卡尔夫提交了关于“原型作为治愈的因素”的论文。在这篇论文中，她运用了荣格的学生，著名分析心理学家诺伊曼的自我发展阶段理论，并且发挥了中国哲学家周敦顾的太极图思想，结合自己的两个沙盘个案，在沙盘游戏这种特殊的形式中表现了自我发展的无意识进程，以及沙盘游戏中原型和原型意象的象征性表现。同年，她也在美国旧金山作了相同内容的报告，引起了普遍的关注。

在这篇报告的基础上，实际上也是这篇报告发表的同时，她也完成了自己关于沙盘游戏治疗的唯一专著：《沙盘游戏》(1966)。该书1971年由洛杉矶荣格研究院的奠基者之一，希尔德·科茨(Hilde Kirsch)翻译成英文出版，书名用的是《沙盘游戏：儿童心灵的镜子》(Sandplay:Mir-ror of a Child's Psyche)。1980 年被重新翻译，改用书名为《沙盘游戏：治愈心灵的途径》(Sandplay：A Psychotherapeutic Approach to the Psyche)。2003 年，该书再被重新翻译出版。

卡尔夫的《沙盘游戏》在 1971年和1980年两次被翻译出版的时候，都是这样介绍作者的：“多拉·卡尔夫是荣格分析心理学家……她对于音乐和东方思想的兴趣，深深地影响了她的工作，也丰富了她的沙盘游戏理论。”而这也正是卡尔夫整合性工作的意义。在书的开始，她用荣格的自性化理论来展开沙盘游戏的篇章，阐述了诺伊曼的自我发展理论，随即便介绍了周教顾的太极图思想。在此基础上，她展开了自己用沙盘游戏做的9个个案，并且在介绍个案的过程中发挥了她关于沙盘游戏治疗的思想和理论。于是，当卡尔夫把荣格分析心理学和东方哲学注入洛温菲尔德的“游戏王国技术”中去的时候，整合性的沙盘游戏便获得了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