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十三就是个傻逼。”姚冬东弹了下烟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叹了口气。一如他四年前喝醉酒对着天空喊的那句话。

说完之后，姚冬东闷了一口啤酒。他手上拿着木签，从色泽上来看，生前应该是掌中宝。

“我说冬子……”

“不要叫我冬子，叫我东子。”

“好的，冬子。”我们熟练的甩着这个包袱，一如五年前那样。“我说我怎么都没想到啊……”

冬子塞给我一瓶啤酒。

“这是你他妈今天晚上第六次了。”他自己也从地上挑出一个有盖子的。

“我一晚上一般做不到六次。”

对于我这个抖机灵，冬子没有说话，嘴对着瓶子，让喉结有韵律的耸动，一如三年前在大学门口勾引小姑娘那样。

姚冬东是我的朋友，小名东子，我一般叫他冬子。就像之前说的，他已经结婚了，孩子两岁。也像之前说的，我怎么都没想到他就这么结婚了。

我跟冬子上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个时候我们四年级，住校，我和他睡一张床。

一起睡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开始佩服他了。在几乎所有小朋友都或叫或喊抹着泪的时候，他就捧着一本32开盗版《七龙珠》看着。当时生活老师看见之后，就丢下一句话，“此子定非池中物”。

冬子也证实了她的话是对的，在第二天，冬子的右手背上就多了一个“忍”字。用钢笔写的，碳素墨水。

在五年级的时候，他的工具从钢笔变成了圆规，字也从“忍”变成了“情”。后来，“情”字结了疤，冬子又刻了一个“伤”。我一直没想清楚他为什么要在手背上刻字，我一直认为这是只有

我跟他碰了下瓶子。

“手上现在刻的什么字。”

他听完愣了一下，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刻不了了，两只手全画上手表了。”他又仰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如六年级他上课发呆的样子。

说起来，那个时候我和冬子并不是很铁，我属于按时交作业的好学生，而冬子是那种什么事都做过的坏孩子。即使他每天晚上都分我零食，我依然这么认为。

我妈那个时候是不让我和坏孩子玩的。

我以为也就这三年，就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了，直到初中他睡在了我的上铺。

要说这男人的友谊就是很奇怪，不要说什么三观一致不一致，爱好兴趣投不投，就两个再势不两立的人，在一起过上几年都能称哥们。

我和冬子就是这种关系。

也就是在初中，冬子开始了自己的情场生涯。

整个初中，冬子都在没日没夜的写情书，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初中还没有过恋爱的人简直太可怜了。

也因此，冬子的写作水平急速提高。第一次期末考更是以一首诗歌荣获语文作文零分。

这并没有打击到他的热情，他依然写一些谁都不想收到的信，谁也看不懂的诗。

甚至QQ头像和签名都是一天一换，我现在怀疑，如果把他初中三年的个性签名都抠下来，然后以特定的顺序排列，再加上一些不必要的关联词，冬子说不定已经是畅销书作家了。

就这样，冬子在初三的最后一天递出最后一份情书的时候，他成了一个可怜的人。

到了高中，我和他终于不在同一个学校了。不过我知道他还在坚持着自己的梦想，因为他的QQ签名还时常的换。只不过以歌词居多，徐良许嵩汪苏泷都有，自己的原创却是愈发的少了。

我有问过他为什么都发歌词，都不自己写了。

他说：“时光磨平了我的棱角，也磨平了我的才华。”

也就是那句话之后，他开始时不时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过完高中三年，他还是他口中的可怜人。他把这些都归罪于徐良汪苏泷还有许嵩。还好，他考上了大学，跟我同一所，这大概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污点。

进了大学之后，冬子还是继续着。

他扔掉了三巨头，听起了民谣，还自学了吉他。培养了一个摄影的爱好，到假期就出去旅游，用自己130万像素的诺基亚拍着看到的一切，他做着能够成为文艺青年需要做的一切。

只有我知道他出去旅游都是睡的网吧。

“现在宾馆都没有电脑宽带，网吧多好。”每次出去旅游这句话他要对我说两次。

这也不是没有效果的，在大二一个春风拂过卢沟湖的傍晚，冬子用一首《让我弹琴给你听》让自己脱离了可怜人的身份。每次跟我说起这段事，他都要说一句，“有烟吗？给你讲个故事”。

那个时候他是不抽烟的。当然，也不需要烟，他就能够侃侃而谈。

因为这个，他买了张尧十三的海报，贴在了柜子上，每天擦一遍拜一拜。直到他被甩了，那张海报被他撕了下来。

也就是那天晚上，他把我叫出来，在校门口的大排档外面坐下了。

“老板，啤酒！”冬子一拍桌子，看上去像是要用啤酒瓶打架的。

冬子一瓶瓶开着酒，举起就往嘴里送，三巡之后，冬子变成了傻逼。

“我跟你说啊，女人啊，不能信啊。”冬子拍着我的肩膀，像是一个离了五次婚的中年人。

他嘴里呼出的酒味冲到我脸上，我大概闻到了失恋的味道。

“女人啊，不能信。”

每个人喝醉酒之后会有不同的表现，冬子醉了会变成复读机，这句话那天他对我说了不下十次。

喝完酒，我扶着冬子回学校。走着走着，冬子突然甩开我的胳膊，对着天空喊了一句。

“尧十三就是个傻逼。”

还好那个时候尧十三不火，不然这一路不知道要被打多少次。

冬子依然扮演着文艺青年的身份，只不过当中多了一丝忧郁。

冬子整个大学都不算一个可怜人，身边的女朋友也是换了又换。在这方面，我还是很羡慕他的。可能在其他人眼中，他真的算得上一个文青了，如果没有我的话，他可能就是一个文青了。

后来的大学日子里，他也失恋过，就是再没有叫我出来喝过酒。不过“尧十三就是个傻逼”这句话成了他的QQ签名，用了四年。

直到两年前，他结婚，才换了过来。

他结婚这件事我是怎么都没想到，刚毕业三个月就给我发了短信。新娘我不认识，他说是初中同学，一个他没给写过情书的同学。

“冬子啊。”

“不要叫我冬子，叫东子。”冬子还在喝着酒。

“冬子啊，我怎么都没想到啊。”

“第八遍了。”

“你说，你数学怎么就烂到了这种地步，这明明就是第七遍。”

“我儿子教我的。”他掐了烟头，看着手中的啤酒瓶。

“你说你，好好一个文艺青年，怎么那么早就结了婚。”

“文艺青年，不也是要过日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