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如烟
如烟习武异常刻苦,一点也不偷懒,似乎她活下来的目的就只为了杀掉独孤。
独孤教授起来,半点不藏私,似乎她活着的目的就只为了教好如烟。
自那日后,我们寻了一方地,将独孤一鸣好好安葬。
将小木屋收拾出来,我、独孤、如烟,三人……哦,不,是两人一琴就这样怪异而自然地生活了下来。
我的身体已然成形,不必再幻化为琴,所以现在我可以为独孤洗衣、做饭、织补,所有的家务我几乎全揽。
不过我也没再接受独孤的喂血,不想她再耗损气血,左右我已成人形,做个普通的人就已是我最大心愿。
“琴儿……”她呵出的气,在我耳畔轻绕,独有的冷香,环抱着我。
手搭在我腰侧,细细摩挲。
木屋只有两间,我们懒得再搭建,住进了如烟的房间,如烟住进了原本属于他爹的房间。
我转过身,对着她笑颜如花:“独孤,怎么了?今天似乎没有睡意……莫非有心事?”
独孤向来内敛,不善言辞,今天欲言又止不像她的风格。
“我们在这里住多久了?”她像是在询问我。
“应该有一年,两年……或许更长,我也不记得了。”我转了个身,面对她,缓缓说道,“怎么?想离开了?”
她对着我,眼神温柔:“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我很喜欢,像过日子,所以,想住一辈子……”
她的指尖将我眼前的碎发轻轻拨开,扣到耳后,顺着耳廓,往下描摹,正欲离开,却被我的手抓个正着。
左手指腹轻轻拂过她的右手掌心,有些薄茧,因为常年持剑的缘故。
“那我便陪你一辈子……”我坚定地说道,“就在这里,住一辈子。”
她的眼眸里顿时出现一抹光亮,像深邃夜空中突然闪过的星辰,仅仅一瞬,又黯淡下去:“可你是琴,你不死不老会活很久,我却要经历生老病死,只能存活数十年……”
她的话让我心里有了些许忐忑,紧了紧她的手:“若你死去,我必当跟随,不会苟活。你大可放心罢……”
随即,回了她一个自认为温暖的微笑,嘴角扯到了最大弧度,她应该可以安心了吧。
她弹指一挥,灯灭,屋里寂静如常一片黑。
“晚安,琴儿。”她独有的冰凉的唇,印在我的额间。
“晚安……独孤……”
她呼吸如常,我却思绪万千。
今天起得比以往迟些,正准备弄早餐,却发现饭桌上已经备好三人的早点。
有独孤喜欢吃的小笼包,我喜欢的大白馒头加咸菜,还有如烟喜欢的小米粥。
“如烟……”我疑惑道。
抬头,如烟正从厨房出来,手里俨然是三个人的碗筷。
独孤也起床了,从厢房款款而来,黑直的秀发只简单的用发带轻轻一束,搭配着一身藕色薄衫,步履轻快。
“很香。”独孤坐下后,简短的说了两个字。
如烟脸蛋微微泛起一丝红晕:“那我以后便经常做给你们吃。”
她没有再叫独孤“喂”,虽然也没有敬称。
自那日后,如烟便包揽了所有的饮食,而她也难得地收敛起对独孤的敌意,专心剑术,不过三月,又精进不少。
那晚独孤欲言又止,让我着实情绪低落了好几天,如今看着她俩和睦的样子,我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许多。
但见如烟薄刃翻飞,快如闪电,十招之内,便制服了对手。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句话由独孤一派的剑术来佐证,再适合不过了。
“别杀人。”最后一刻,独孤轻喝道。
那人眼眸紧闭,等待死亡之刃时,却在听到那三个字后,睁开了眼。这一睁眼便又获得了重生。
如烟哼了一声,收剑入腰,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着痕迹的和独孤如出一辙。
最近前来寻仇的江湖人,似乎越来越多。不知道是谁打探到我们的住处,独孤的仇家纷纷找上门来,平添我们的烦恼。
以往独孤杀的人不计其数,多到连她自己也忘记杀了多少,现在寻仇的又有多少。
不过这些人隔三岔五便来寻仇,倒省了独孤的麻烦,由如烟去解决这些人,一来增加她的对战经验,二来也可看出她的剑术进阶。
是夜。
“独孤……”我轻唤她的名字。
“嗯。”黑暗中,她的表情我看不到。
我摸索到她的肩头,轻轻靠过去:“我有些冷。”
她的手从我脖子下方滑过,揽过我的肩,将我拥入怀中。
纵是这样,我依然感觉四肢冰凉。
“你在害怕什么?”相处日久,独孤也能轻松看出我的喜忧,“琴儿……”
思索了很久后,我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最近,心里总有些不安……”
“别怕。”独孤轻拥着我,将被子往我肩窝处掖了掖,“万事有我,我必护你周全。”
我很想问问她,这算誓言吗?
就算有独孤笃定的守护誓言,我的不安依然持续发酵中。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这一次,似是她的仇家倾巢出动,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天上门寻仇,真是“心有灵犀”啊!
如烟上山狩猎,至今未归。
独孤嘴角沁出一丝红,滴滴入我心。
我用手绢轻轻擦去血迹。
她的白色衣衫上暗红点点,不知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
“喂!”烦人的声音不适时宜地响起,一个彪形大汉从人群中踱步而出,“你俩要你侬我侬到啥时候?大爷我收拾完你俩,还要到风月楼去快活呢!”
身后一群爷们跟着起哄,其中一个更猥琐的附和道:“对啊!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秋水一剑’竟还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不过我怕享受时,你一剑把我了结了,所以今天只能杀了你……不过,你身边这个美人儿,相貌也不俗,倒可以留个活口,想来滋味儿定是不错……”
“错”字还未落音,他的身体就已倒下,脖颈处一道红痕,无血。
独孤出手,仅此一招,即能毙命。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谁都看见了她杀人,谁都没看见她如何出剑。
独孤白衣胜雪,卓然而立,手中“秋水剑”剑锋也只一道血痕,并未滴血。
纵然面对上百人围攻,她也毫无落败的迹象,只是刚刚恶斗后突然咳出的血,让我胆战心惊,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她将我置于她的剑锋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大声喝道:“再有出言不逊者,下场和他一样!”
杀气四溢,人人面色微变。此前的恶斗,虽然险恶,独孤却并未痛下杀手,化剑刺为平拍,只伤人却并没杀人。
是以,那些人虽然伤处不一,却没有生命危险。
“大家别害怕,咱们一起上,用车轮战消耗掉这妖女的内力,杀她便易如反掌。再捉了她身边这小妞儿,让大家快活快活……”人群中依然有人不知死活的叫嚣道。
当然,结局肯定也是一样。
独孤快如闪电的一剑,从来不会失手。
也许是连死两人,刺激了他们,数十个人又成合围之势,将我和独孤牢牢锁在人群之中。
兵器相接、杀伐决断,独孤没有任何迟疑,始终将我护在身后。
“万事有我,我必护你周全。”言犹在耳,这边却已开始实现。
她的身形挪移越来越慢,出剑的速度也远不如前,身上不断出现血痕,衣衫也被割裂数处。
我心里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只是一把琴。琴能有什么用?没有她的血喂养,我和普通人无异。
热泪滚烫着我的内心,将我的心反复煎熬。
她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将‘秋水剑’刺入雪地,本想作为支撑,哪料到这软剑竟不堪她的体重,眼看身躯就要着地。
我急忙扑过去,扶起她的身体。平日挺拔的身躯,此刻却柔软地倚在我的怀里,嘴角有血,汨汨而出。
“独孤……”我的声音颤抖,恨不能替她身受。
她努力扯出一丝微笑,右手死死地握住剑柄,左手却轻握我的手:“记得,万事有我……必……护你周全……咳咳……”
嘴角又咳出一滩血,血色暗红。
“妖女不行了,咱们一起上,杀了她!”
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句,其他人此起彼伏的响应:“对!杀了她……杀了她……”
独孤止不住的咳血,暗红的鲜血顺着唇角,漫延到雪地,洇出一朵娇艳盛开的花。
这花,刺痛了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似乎我多流些泪,她就能少流些血。
她缓缓地闭上眼,气息越来越微弱。
“独孤……独孤……独孤……”我只能小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泪眼朦胧中,那些人摆出各种绝杀的招式,直直冲我们而来。
却又在下一刻,纷纷倒地,一剑毙命,至死无痕。
“你们不配杀她!”如烟冷冷的声音飘然而至。
“如烟!”我仿佛看到了救星,向她招了招手,“快!独孤受伤了……”
独孤的手却又适时搭在我的手腕处,头轻摇两下。
如烟的剑已搁在最后一人的脖颈处。
那人异常惊讶:“你不是……最希望她死吗?”
如烟晒然一笑:“当然。不过,能要她命的,只能是我,你们还不配!”
“那你为何又帮我们?”剑锋掠过,那人死不瞑目。
他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独孤缓缓睁开眼,在我怀里挣扎了几下,终究坐了起来,盘起双腿。
我知她在调整内息,不便打扰,便也沉默无声。
可有人总会打破这样的寂静。
“‘秋水一剑’似乎该换人了……”如烟的话似肯定又似疑问。
独孤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你就那么希望我死?”
如烟面无表情,沉默了。
“为何在我餐中下毒?”独孤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眸中精光四射。
下毒???!!!
我的脑袋轰隆隆如被晴天霹雳击中,一时不能思考。
等待冷静下来,才能细想。
如烟的顺从、乖巧,学做饭……这些都是障眼法,只是为了投毒。
如烟轻轻笑道:“我投毒?”
她轻撩了一丝额前碎发:“我要是投毒,为何琴会没事?”
我也有些迷惑了,我们三人同吃一桌饭,为何只有独孤中毒?
见独孤也是一脸迷茫,如烟轻嗤一笑:“她没有内力,不会催动毒性……”
原来如此,必是刚刚与那些人打斗,催动真气,才牵引出独孤体内的毒性发作。
“放心好了,这毒要不了命……”如烟缓缓说道,“不过你若再妄动真气,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有危险……”
她的手轻轻抚摸薄刃剑身,雪地的光反射在剑刃边缘,映出眸中的仇恨,那么明显。
“所以……你还是想我死?”独孤平静地说。
“你觉得我忍辱偷生待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当真以为我是感谢你没杀我?”如烟略停顿片刻,又道,“不过,我确实要感谢你没杀我,不然我怎么有命来杀你?”
我只觉得怒火中烧,却又不知该向谁发火:“如烟……你……”
可笑,可悲,可叹。我怎地如此大意,将独孤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难怪她平日总说我早晚被心软害死。
感觉身体不住地颤抖,我紧握拳头,指尖都快要掐进掌心的肉,却浑然不觉得疼,只心里寒极了。
独孤仍是一脸的淡漠:“说吧,怎么比?”
如烟露出赞许的神色:“爽快。你我不用内力,只比剑招,如何?”
看起来像是询问,实际却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独孤要是催动内力,不消片刻,毒气流窜全身,生死只是转瞬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