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八年冬季,天很冷,却迟迟没有下雪。不知所以地,我想起了泥沼:那是一望无际的泥沼,苍白的天与黑色的地之间,只有我一个人苦苦跋涉。抽起左脚,右脚又陷了下去——就那样不停挣扎着。没有歇息的地方,没有方向……
天空的云结成了冰,贴在那里,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覆盖尘世的一切。带子是在这时走入我的视线中的。她是一个很精致的女孩,有着长长的头发。靠右侧的位置总是别上一只纯白的发卡,露出小巧的右耳。带子有凝视别人的眼睛发问的怪癖。常常,她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要在清澈的溪水中看清飘忽而过的小鱼儿似的,说道:“我只是害怕长大,不想长大而已。想到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长大了,该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我知道,带子和我一样,只是不知何去何从的问路者。
生活平缓地行进,像晴朗天空轻轻飘过的白云。只有时钟滴滴答答,执着地记录着消逝的时间。常常,为了充实而忙碌,偶尔会有莫名的茫然浮上心头,那只是瞬间的感触而已。像有时在梦中,不停地离开,一次又一次。突然惊醒时,便会有瞬间的茫然,拼命回想自己身在何处;有时回寝楼,不是多上一层,就是少上了一层。直到进入陌生的房内,陌生人投来陌生的目光,我才恍然大悟,转身离开。匆忙赶到楼梯口,竟不知自己是多上了一层,还是少上了一层。这时那茫然便会袭上心头,不知何去何从。
那段时间,我常常陪带子在街上漫步。有时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天边刚泛出鱼肚白,街上只有几个清洁工在打扫着落叶。有时在日渐黄昏的时候,高楼遮住了艳丽的夕阳,天边是血红的一片。我喜欢走在带子的右边,悄悄看着她的发卡。带子言语不多,大部分时候,我们只是静静地走着,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抑或一定要见的人。偶尔,她会谈起她的所思所想。她是常常出神想着什么的。她轻轻说:“我总感觉每条路上,在很很隐秘的地方,隐藏着一口井,很深很深。万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可就永远消失了。”我不知道她脑海里哪来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只是感觉到她需要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说道:“大概所有的一切都要消失的吧。只有不情愿的消失才是可怕的。”有时她会谈起她喜爱的事物,这时,她便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我最喜欢指南针了,那么神奇,总能显示正确的方向,带上它永远都不会迷路。”“那你为什么不在发卡上镶一枚指南针呢?”她冲我淡淡一笑,“怎么你开玩笑时脸还那么严肃呀。”很快,她低下头,恢复了以往的腔调:“我在梦中也常常带着指南针呢,不过迷路时,它的指针总是转个不停,直到我惊醒。所以我在梦中也常常找不到方向。”
生活还是一层不变。可能是由于长大了的缘故,我开始想些东西。我常常一个人到运动场上,静静想些什么。想一碰即碎的带子,想我和她的关系,进而想我自己,想我自己的处境,想我该何去何从。可是一切的一切,越想越乱。我猛跑一圈,然后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脑子不自觉又在想。我在树下透过枝叶的缝隙看溶溶的月色,有种亦真亦幻的感觉。就是在那时,我开始懂得:深刻并不等于接近事实。有些事情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情景下才能顿悟,并不是拼命想便能想出个所以然来。而我所能做的只有感受生活而已。
快过年了,我要回家整理心绪。我想一切的一切可以重新开始。我坐上归去的列车,看着窗外一棵棵树、一座座房子飞驰而过。突然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茫然。
“求求你快来找我,快来接我,我迷路了。”是带子慌张的声音,夹杂着抽泣声。
“那你在哪里?”
“啊?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们,我不知道该向谁问路。”
列车仍飞速行驶着,驶向苍茫的夕阳。我只是握着手机,听带子一遍又一遍泣不成声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在哪儿,我没有人可以问路,我到底在哪儿呢……
注:这篇小说(如果能称为小说的话)写于二〇〇八年寒假,高二的时候。故事多多少少有《挪威的森林》的影子,毕竟那阵子一遍又一遍地看《挪威的森林》,看了不知多少遍。带子也好,“我”也罢,都是那段迷茫岁月的反映。值得庆幸的是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了那一度如雾般挥之不去的迷惘。或许能以此文,献给我即将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