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鹅靥

                    (一)

“大叔,这项链不错,怎么卖?”谬嫣正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手中镶嵌着五颗珠宝的项链,不时瞥向坐在小摊后面带着一顶乌帽的小摊老板,正思量着该如何讨价还价,以低价买了这条项链。                                 

老板微微抬起了头,可以看清唇下密密匝匝的好似几个月没有打理了的胡子,疯狂地蔓延着,遮住了整个下巴。

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他缓缓地举起一只手,像机械一般的弯曲着手指,最后作出个“2”的手势。

谬嫣有些茫然不解,于是忖度着问道:“两百?”却见老板摇了摇头。但她不气馁,继续问:“两千?”老板又摇了摇头。

这回她急了,思忖着这家伙不会是要狮子大开口,要两万吧?正当谬嫣急得如那热锅上的蚂蚁时,老板悠悠的开口了:“20块。”这一开口,犹如天空掉下一个狼牙棒,敲地她顿时头冒金星,瞠目结舌。

难不成是她看走了眼,这项链是假货?可看这色泽,这手感又像是上好的宝玉……老板似看到了她那满眼不置信,忽而又道:“20块。小姐,你都攥着它快一个多小时了,我见你如此对它爱不释手,想必也是与这相思链有缘,便做个人情把它白卖你了。怎么,不乐意?”

“乐意,乐意。”谬嫣连连点头,急忙从身上掏出20块丢在摊上便疾步跑开了,生怕下一秒老板改变了主意,不卖帐了。

老板缓缓地又道:“只是当过相思链上的宝石都掉光了时,会……”抬头间眼前早已没了身影,只好叹了口气:“哎……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话都不听人说完……”

不知跑了多久,谬嫣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掏出口袋里的战利品,欣然一笑,将它小心翼翼地戴在了脖子上。

一瞬间,五颗宝石突然闪闪发亮如星火般熠熠生辉,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炽热,谬嫣只觉身体像被人硬撕开了一般,意识被一点点地抽离,影影绰绰地看见周围的景物在飞快的变化。

眼前突然一黑,再一睁眼看到不远处一个八、九岁的少年正坐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提笔在石桌上写着什么,眸中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风影摇曳,树影婆娑,衬得少年更加阴郁。谬嫣只感觉自己被人抱着,走向少年。头顶突然传出话来,声音有些嘶哑:“逸少啊,父亲去了已经几个月了,你又何必这般折磨自己?从前几个兄弟在一块玩,唯你一人总待在这树下看蚂蚁搬家,只道你性格孤僻,可这样一阵子自父亲的噩耗传来,你更是罕言寡语。你还小,这样会憋出病来的。瞧,这是我在市场上买回来的鹅,你看看这雪白的毛,多可爱呀,你瞧瞧?”

逸少?是王羲之的字,难道我穿越到东晋了?

等等,鹅?说我吗?他奶奶的才是鹅!谬嫣咒骂道,又低头瞧了瞧自己,这洁白如雪的羽毛,极长的脖子,他奶奶的还真是头鹅!

少年抬起了头,注视着谬嫣,手中的笔不知何时悄然放下了,滚落在一旁。

“看,这鹅脖子上还有一条项链,可这项链像是嵌在鹅肉上了似的,我硬是取不下来,你说有趣不有趣?”抱着谬嫣的男人笑了笑。少年眸中的死水终于有了些许波澜。起身向谬嫣走来。

不好!谬嫣暗道,扑扇着翅膀从男人怀里挣脱了出来,两只红脚蹼拼命前后变换着,想把那两个楞头远远甩在后面,可她现在毕竟是只鹅,尽管踏得多么拼命,又能跑多远?

一只大手突然抓着她的翅膀从后面将她提了起来,“别伤它!籍之哥哥!”一个声音响起,随后谬嫣被小心地放在了地上。少年跑了过来,蹲下身,眼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他摸了摸谬嫣颈前的项链,粲然一笑:“果真奇了。”王籍之看得失神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王羲之笑地这般真实,舒畅。

“放开我!”谬嫣怒吼道。这一叫王籍之没什么反应,王羲之却是被吓得不轻,脸瞬间白了三分。

王羲之瞅了瞅其兄长王籍之,见没什么异样,又笑着注视着谬嫣,似听懂了谬嫣的话一般,将手缩了回来。

王籍之笑道:“这鹅才买来,还未来得及取名不如逸少给它赐个名?”

王羲之轻点了点头,又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谬嫣的脑袋淡淡一笑:“名奇葩,字葩葩。”

谬嫣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二)

谬嫣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恍恍惚惚地看到华丽的雕花床顶,还有……一张人脸,是王羲之的脸!

谬嫣连忙挣扎着想爬起来,无奈如今还是只新手鹅,连翻身都不会,长颈颓然倒向一边。

王羲之抿了抿嘴,忍俊不禁,慢悠悠地将谬嫣扶起来。

这傢伙不会有病吧?把只鹅放到床上。谬嫣喃喃自语。

“不然将你丢到地上?”王羲之扬眉一笑。

他是会读心术吗?谬嫣百思不解。

王羲之似猜到了她的心思,鞭辟入里:“我听得懂你说话。可能也只有我听得懂。”

谬嫣怔了怔,小黑眼眨呀眨的。

王羲之起身走至桌前坐下,执着一只雕工精细的狼毫,正襟危坐,书写着卫夫人要求临摹的卫书,随意问道:“你是鹅妖?”

谬嫣讪讪地笑了笑:“我说我是神仙你可信?”

王羲之手中的狼毫顿了顿,又道:“你怎就进了这只白鹅的体内?”

谬嫣跳下了床,将头抬了抬,道:“下凡历劫,穿到什么里面都一样。”

王羲之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许久,才淡淡的“哦”了一声。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王羲之低喝道:“进来。”

只见一个小丫鬟端着盘包子进来,轻放在离王羲之最近的地方,轻声轻语道:“少爷,夫人怕您饿着,特命奴婢送来您最爱吃的菜肉包子,您都写了两个时辰了,歇歇吧。”

那盘子压到了他正书写的帖子上,王羲之眉间皱了皱,把盘子往外推了推,漆黑的眼瞳瞬间恢复平静,宛若无风无浪的深潭,摆了摆手:“知道了,退下吧。”那小丫鬟连忙低下头,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王羲之偷瞄了眼门外远去的身影,才放下笔,拾起个包子,向谬嫣勾了勾手道:“葩葩,快来吃。”

谬嫣咽了咽口水,也不管他方才叫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大步朝那白花花的包子走去,走到与那香喷喷的包子只有咫尺的距离时,她欲伸出手来接那可口的包子,却无奈的发现自己那偌大的翅膀根本做不了什么。

王羲之哑然失声,黝黑如夜的瞳里繁星点点,俨然春风拂过,万物生长。将包子递到谬嫣的扁喙前。谬嫣迟疑了下,张开嘴,任由王羲之喂着吃完了包子。

“你方才叫我什么?”谬嫣似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葩葩。”王羲之轻轻道。

“以后不许这么叫,我叫谬嫣。”谬嫣伸长了脖子忿忿地说。

“好,那叫嫣嫣。”王羲之轻笑。

谬嫣急了,心中的弥天烈焰随着一只脚蹼狠狠地踩在王羲之那玄色绣缎的靴子上时倾泻出来。踩完还不忘恐吓道:“再叫句‘嫣嫣’试试!”

纵使谬嫣不苟言笑地放出了狠话,王羲之那厮依然置若罔闻,双手托起桌上那张大帖问道:“嫣嫣,你瞧瞧,这个‘之’字究竟哪写得不好,我跟着卫夫人学书法已有几年,也算有刻苦练字,可每每写出的字都要被老师批评一番,称作死字。我冥思苦想,也不知究竟是哪不好。小时候父亲亲自将《笔说》的难点讲述于我,希图我的书法能够有更深的造诣,可如今终是没什么成效,我还是负了父亲的一番苦心。如今父亲仙去,只叹……”

谬嫣打断了王羲之的话:“王羲之你告诉我,你真有这般爱书法吗?在我看来,你练书法不过是为了得到卫夫人的赞赏,和为父亲争口气罢了,你爱书法不是由衷的,是带有企图的。”

王羲之显然是怔了怔,垂眼沉思。

谬嫣看到这番如意的景象又道:“你说你刻苦,但和以后的你比起来,你现在付出的努力不过九牛一毛,要知道一曝十寒,就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要明白: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而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在我那个世界,老师每天会要我写作文,但我喜欢写小说。于是我将小说当作文来写,即完成了作业,又能从中获得快乐。我对写小说的喜欢是由衷的,它能让我快乐,我亦能为它废寝忘食。当我陶醉其中时,我自能将它作为作的得心应手。”

一番话出,王羲之若有所思,俄尔醍醐灌顶,大笑道:“我大概明白了。”

谬嫣欣慰地点了点头。

王羲之将谬嫣抱入怀中,指着写着一个大“之”字的帖子道:“嫣嫣,你快看看这个‘之’究竟哪写得不好?”

谬嫣伸长脖子左看右看,硬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她对书法不过略知一二,并不精通,说出来又怕被贻笑大方,只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一脸高深莫测地看向王羲之,说:“我觉得吧,这字没有灵气。”

王羲之眯起眼看着谬嫣:“依你所见,怎样才算有灵气?”谬嫣用翅膀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当然是像我这样呀。”

王羲之突然灵光一闪,将谬嫣放在地上,喃喃道:“对,就是这样。”仿佛霎那间茅塞顿开,在画帖上酣畅淋漓,率而操瓢。

顷刻放下狼毫,仰观俯察,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嫣嫣,这个‘之’字可是照着你写的,可有灵气?”

说罢将帖举到谬嫣面前,谬嫣顿时瞪大了眼睛,眼前的字飘若浮云娇若惊蛇,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字间流露的潇洒、放荡不羁一览无余。

谬嫣瞿然,连说话也变得期期艾艾:“好……好啊!”王羲之赫然一笑,抓过个包子蘸了蘸往嘴边送,吃得不亦乐乎,待到察觉谬嫣投来的那异样目光时,才低头惊觉自己方才将包子蘸到墨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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