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四十有七,乌发尤在,子女顺遂。像一个贵妇,优雅而美丽。穿着得体,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偶尔约一两好友在舞厅轻轻旋转。在菜市场、在商店,仍旧杀伐果断。几十年如一日的饭菜,依旧不够美味。
可镜子里的她,已不再鲜活。镜子里的姑娘啊,对一根白发耿耿于怀,对眼角的痕迹怅然若失。她想,她开始起斑了。忽然就老了,老的那么快。那被偷走的年华啊,原来不是被偷走的,就这样明目张胆的被抢走了。像一九九零年,那个十八岁的春天,头也不回的遛去,一声不吭,再也不见。
有人说她是旧时代的被害者。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嫁给了一个素未相识的人,坎坷艰难的走过最美好的年华。初入繁华,她成了被繁华留在背后的人。可怜之人啊,必有可恨之处。她呢?可恨在以为糟糠之妻不可弃,可恨在以开疆辟土的功臣自居。没有经济独立,未曾认真读书,是她一生的痛脚。
她的一生,遇到两个男人,一个自私又虚伪,一个懦弱又无赖。她的一生,父母、姐妹、兄弟、孩子,无一人走过她来的路,无一人读过她的故事。昨日可怜她的人,明日便又从别人的口中看到她的可恨。
回顾大半生,她什么也没有。她的余生还有二三十载,十载衰老,十载病痛,十载痴呆。她的余生还有二三十载呐。她的身体不好,时常感冒,她的腿会时不时的隐隐作痛,她的胃有了难以根治的老毛病。在余生里,这是她最健康的日子,最年轻的年华。可她总想起过去真正年轻健康的岁月,如果当初推了另一扇门,如果当初选了另一条路,如果......可没有如果啊,我那苍老的姑娘。
在年近半百的时候,想告诉她,别等了,孩子会长大。想告诉她,别停留了,没有人等待。想告诉她,远方有云海,去听一听街角的故事吧,去看一看闹市的灯火吧。想告诉已经年近半百的她啊,请去寻找存在的意义,在余生中最年轻的岁月,请去聆听世界的声音,在余生中最健康的年华。
那个苍老的姑娘,我希望有一天你回顾一生,发现自己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善良而无惧。那个苍老的姑娘,你还是一个姑娘呀,你的眼里仍会有星河,你的故事还在等待一个最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