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见长安酒肆浪客酣酌戏春秋
松亭池夏重云绕孤舟
斗草寒木傍玉树还笑岛瘦
曾一剑一酒逍遥游
何因寸土封红袖
长安街酒肆总是迎来送往,我在这里见过许多人,却从没见过他那样的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月,身边总会带着一把剑鞘。
我听人说,他的剑鞘里没有剑。他听到我的疑问只是笑笑说,我的剑鞘里没有剑,但是有人。我不懂,真是怪人。
黄昏浅浅,落日西斜,门口卖扇子的摊贩高高兴兴的开始收拾东西回家了,这个夏天真是热的紧。
他又来了,每逢落日时分,他便来酒楼,遥遥望着江流,其实江上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座湖心亭。
没有人去过湖心亭,那里闹鬼,夜深人静之时,总会看到那里若有若无的火光和不知名的轻吟浅唱。
“你是浪客,为什么留在长安?”我送上一杯茶,想跟他交谈一下,这样的人可能有我想听的故事。
“因为长安有酒。”他一饮而尽,只说了这一句就走了。
他说他的长安有酒,我觉得他的酒里有人,名字应该是求不得吧。
我拖着瘸腿给邻桌送上一壶酒,又回到柜台上擦拭落了尘的瓶瓶罐罐。
只一盏茶功夫,街市上骚动的厉害,来了一众官兵。
“此人罪大恶极,官府下令捉拿,你可曾见过他?”官爷将通缉令展开肃穆地瞧着我。
我抬了抬眼皮摇摇头,“没见过。”
那人瞪了我一会儿,甩着袖子走了。
门口官兵刚走,吃酒的酒客匆匆结了账快步离开酒肆。
我抖了抖账本上的灰不禁痛心疾首,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我是一个店小二,一个从没见过东家的店小二。自我流浪到此地的第二日便有人留了字条邀我去酒肆做活,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我的生活太过乏味了,所以那颗深藏已久的八卦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客官要点什么?”我瞧着酒肆中那唯一的顾客不禁凑上去攀谈。说实在的,他这身碎成破布条的玄衣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我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的意思,着实不能怪我。
“随意。”他瞥了我一眼说道。
“那先来一壶酒热热身子如何?”我推荐道。
“我不喝酒。”
额,我有些词穷了,江湖之中竟有不饮酒的,无奈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能诓一个是一个。“那,我们这儿新进的碧螺春也是极好的,来一杯如何?”
“不如何。”他眉头皱了皱,有些不耐烦。
大概我内心的那一万匹草泥马奔腾的太过厉害,以至于扬起的尘土蒙蔽了我那颗作为商人的心,一股无名之火蹭上心头。“客官若是赶路饿了,来两斤牛肉?”我咬牙切齿道。
“除了酒和牛肉,你们还有什么?”他好笑的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客官,这两样是江湖中人必点的,除了这两样和茶水,我们什么也没有。”
“那你们做什么生意?”
“做江湖人的生意。”
“那就赶紧上吧。”
“好的,您稍等。”
我笑眯眯地从厨房端来一壶酒和一盘牛肉。
“客官,您打哪儿来?”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会如此嘴贱。
“远方来。”
“往何处去。”
“远方去。”
“客官你……”
“查户口?”
“不不不,客官,您的剑真是好剑啊。”
“那你瞧瞧,我这人可算得是好人?”
“客官说笑了,您的菜上来了,请慢用。”
“等等,这毛是怎么回事?”
“补充蛋白质。”
“这油?”
“地沟油可使人百毒不侵,从我这儿出去的顾客,没有一个是毒死的?”
“这没化的白粒?”
“绝对是私盐,以您的身份,官盐不配入您口。”
“小二儿,你这是黑店啊?”他拿起剑装模作样的从我肩上捻起一根发丝放在剑上任由利剑将它碎成两段。
我抽了抽嘴角,不就一把破剑而已,跟谁没有似的,我柔柔笑道:“客官,你这是污蔑啊。”
他嫌弃地将剑在袖子上擦了擦,“出来吧,我等了你二百八十六天零七个时辰。”
“不巧了,我比你久。”忽地从房梁上落下一人,正是那被通缉的浪客,“我等了你二百八十四七天。”
我搬来板凳与瓜子嗑了一地,他们就这么对视着。
我实在受不了了,起身端茶之时,桌子霎时倒地碎成了一块块儿木板,我看了看二人默默地咽下了刚要出口的怒气。
“收拾收拾,今晚子时送你上路。”
“章旆。”浪客笑笑,“你给自己找好埋骨之地了吗?”
章旆不说话,也跟着笑笑。
浪客敛去笑意沉下脸说:“章旆,你知道那湖心亭有什么吗?”
我与章旆顺着他的眼神望向那湖心亭,忽地章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当然知道,那里有你爱人的鬼魂,有你们的海誓山盟,还有你那死去的爱情。”
我见浪客青筋暴起,急忙拿出纸笔写下“要打出去打”。
虽然我爱看热闹,只是我觉着这场热闹着实有点大。
章旆见我在他跟前晃来晃去不耐烦地一掌将我推开。
“章旆,你可心中有愧?”浪客问道。
章旆闲散地摆弄着那把断剑,“愧?葛殊,你忘了我是个杀手,我杀过的人排起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那种东西,我章旆怎么可能会有?”
浪客抡起椅子砸向章旆,章旆只微微一斜身,椅子直直砸在门上。
我去你妈的,老子的百年梨木。
不知他们打了多久,我的酒肆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赔,必须赔。
等我回过头准备索要赔偿金的时候,浪客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手中的剑鞘滑落在一旁,而章旆愣在一旁仿佛不知所措。
我望了望章旆手中的那把断剑,仿佛明白了什么,“章旆,你会后悔的。”
章旆扔下一锭金子,笑着大步跨出了酒肆。
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影子杀手”又出现了,长安街开始戒严,我关上大门时,章旆来了。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章旆提剑顶着我的脖颈。
虽然我性子软,但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处于被动状态,我很不喜欢。
“我凭什么告诉你。”就势我靠在门沿,任由他的剑划破皮肤。
“你到底是谁?”
趁着他说话的时间,我将剑一指弹开,坐在地上。“可还记得八年前被你灭门的落月山庄?”
“你是白芷?”他震惊道。
我笑笑,撕下脸上那副面具,露出额头上的梅花印。
看到我这张脸,章旆的剑已然滑落在地。
“你知道葛殊之前对我说过什么吗?”我笑着捡起那把剑。“葛殊说,他的剑鞘里没有剑,但是有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瞧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当时的他与我姐姐白芷情投意合,两家已是筹备婚嫁事宜,而你,却血洗了落月山庄,并将此事嫁祸给了葛殊,虽然我与姐姐幸免于难,但她听到消息当晚便在那湖心亭引火自尽。章旆,你说这仇该算在谁的头上?”
趁他出神的瞬间,我将剑狠狠刺进他的心脏,“这是你的业报,章旆,你得受着。”
章旆还是之前那般愣愣地看着我,许久之后说道:“你是说他?”
我瞧着他这般不解的神色大声笑了出来,“章旆,你对葛殊存着那样的心思,可真是恶心。不过你亲自杀了他,心里可是难受的紧?”
章旆倒地,眼睛久久盯着角落里那把我随手扔下的剑鞘。
“现在,长安街没有酒,也没有人。”我将章旆眼睛阖上,跨过他的尸体去了官府。
不消片刻,官爷笑呵呵地招呼着手下将尸体抬走,“这次,可算是靠谱了一回。”他拍着我肩膀,走之前又对我拱手道谢。
我看着地上的那滩血迹有些无聊,“现在的人呐,情深意重真是好笑的很。”
往天上发了一个信号,随后将酒肆付之一炬。
“杀手界千年老二的位置,可他妈受够了。”